漢斯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十幾年前就遠渡重洋來到華國,向受苦受難的華國百姓傳播主的福音。
只是,華國人的思想保守,除非走投無路(比如白三爺),是不會輕易接受洋教這種新鮮事物的。
漢斯輾轉好幾個城市,傳教事業都進行得很不順利。
后來,他偶然來到了膠東,又由膠東進入到濟南,繼續傳播主的福音。
然而,漢斯發現,這個地方的百姓,簡直比其他地方的還要傳統、還要守舊。
還是在濟南待了幾年,漢斯才知道,原來這個地方是華國儒教文化的發源地。
在這片土地上,儒教思想早已鐫刻進了骨髓里。
別說那些留著大辮子、搖頭晃腦的酸腐文人,就是田里的貧苦老農,也能張口就說出充滿忠孝禮義廉等極富儒教特色的話語。
哪怕是那些“迷信”的中老年婦女,人家就算求神拜佛,也只會選擇菩薩或是太上老君,哦,對了,還有那個什么泰山老奶奶!
上帝什么的,主什么的,當地的老百姓,壓根兒都不信。
為了傳教,漢斯只好使出了他們傳教士最常用的方法:做慈善!
收養孤兒,給窮苦百姓免費看病等等等等。
幸好漢斯曾經在德國系統的學過醫,勉強算個大夫,比那些只懂皮毛的傳教士好太多。
饒是如此,辛苦了幾年,漢斯靠著醫術,也只感化了不超過三位數的“信眾”!
不過,漢斯是個虔誠的教徒,更是把傳教當成了畢生的事業,不管在S省如何艱難,他還是干勁十足。
這不,剛下火車,聽到有人需要救治,漢斯就提著自己的藥箱跑了來。
“……這位奶奶的情況不太好啊,恐怕要難產。老朽只是個大夫,不會接生,還請少奶奶另請高人。”
一個須發花白的老大夫,給安妮摸了把脈,然后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白玉芬都快急瘋了。
火車站的工作人員很幫忙,先后請來了好幾個大夫,可惜,這些人見了“楊九紅”就開始搖頭。
如此過了半個小時,“楊九紅”的情況,卻越來越糟糕。
剛才她還能咬牙說出幾個字,可現在,疼得她只有拼命流冷汗的份兒,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少奶奶,有個傳教士過來了,說是學過醫,在膠東一帶很有名氣呢。”
小丫鬟湊到白玉芬耳邊,小聲嘀咕道,“就、就是這人是個男的,還是個洋人——”
這個時代的華國人,對于洋人還是又敬畏又排斥的。
小丫鬟跟著白玉芬也算見多識廣,白玉芬偶爾應酬的時候,也會碰到信洋教的貴夫人,所以對于洋人并不陌生。
但,不陌生歸不陌生,忽然讓個洋人來給自家人看病,小丫鬟還是有些不適應。
別說小丫鬟了,就是白玉芬也有些別扭,她們白家可是中醫世家啊,人家卻要讓個洋人來給家里人看病,消息若是傳出去,那、那——
小丫鬟的聲音很小,安妮卻還是聽到了,她用力咬了咬舌尖,劇烈的疼痛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玉、玉芬,我、我不行了,我死了沒什么,但、但肚子里的孩子是七爺的種兒,他決不能有事兒。”
安妮艱難的說道,“不管中的、洋的,不管男的、女的,只要能救我的孩子,我就愿意讓他治。玉芬,求、求你了!”
安妮滿眼哀求的看著白玉芬。
白玉芬受不了這種眼神,掙扎了片刻,便放棄了,“唉,算了!把人請進來吧。”
不多時,漢斯提著藥箱進來了。
見是個要生產的孕婦,他不禁有些頭大。
呃,還以為是什么頭疼腦熱的,沒想到竟是女人難產。
不過,漢斯雖然是個嚴謹的德國人,但也不是不懂得變通,在異國傳教十多年,也早練就了一雙好眼睛。
漢斯只略略一掃,就通過白玉芬和安妮的服飾判斷出,嗯,這兩位女士都是出身富貴的人,有一定的社會地位。
如果能讓這樣的貴夫人入教,那必定能提高他們教堂的影響力。
而且吧,教堂做慈善也是需要資金的。
他們傳教士又不是銀行家,雖然教堂主要的開銷由國內那邊的教會支持,可到底遠了些。
用他們華國人的話來說,就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他們天主教堂,想要在華國生根發芽、好好發展,就需要大力挖掘華國本地的金主爸爸,哦不,是信徒!
為了教堂的發展,漢斯咬了咬牙,沒有一上來就拒絕看診。
“這位女士的情況不太好,靠著自然生產,恐怕不行。我、我建議剖腹——”
漢斯拿著聽診器,仔細的給安妮查看了一番,最后有些遲疑的說道。
“什么剖腹?”白玉芬聽得眉頭都皺了起來。
“就、就是用刀把肚子剖開,把胎兒取出來,然后再把肚子縫起來。”漢斯的漢語說得還算流暢,但他怕自己表達不清楚,又用手比劃了一番。
“什么?把肚子拉開?那、那大人還能不能活?”白玉芬一聽就炸了。
作為白景琦的堂姐,白玉芬當然看重“楊九紅”肚子里的孩子,可她也是個女人,更是個善良心軟的女人,在保大保小這個問題上,實在做不出“保大”的選擇。
更不用說,還要以這種血腥的方式。
剖開肚子?
這、這不擺明要讓九紅去死嗎?
“如果沒有什么意外,比如術后感染,大人是不會有問題的。”
漢斯就知道聽了他的話,保守的華國人會炸毛。
但,醫術正在飛速發展,只要料理仔細,就算剖腹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不、不行,我不能用九紅的命去換孩子的命。”
白玉芬卻聽不進漢斯的話,她含淚對安妮說道,“九紅,實在不行,這個孩子咱們不要了。老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你好好的,以后想要多少孩子都成啊。”
“……玉芬,我、我想要這個孩子。我已經跟七爺說過了,這輩子再也不去京城,就留在濟南好好過日子。如果孩子沒了,我活著也沒什么意思!”
安妮深呼一口氣,勉強說出這句話,然后看向漢斯,“大、大夫,不管你用什么辦法,只要能讓我的孩子沒事兒就成!”
“不是,女士,恐怕您沒有聽懂我的意思。現在這位女士的情況很危急,如果不盡快處理,不只是孩子,就是她也有危險!”
漢斯嚴肅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