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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七章 箭在弦上

  不管基于哪個層面,皇后都必須出擊了。

  昭妃是后妃,卻目無尊長,沒有規矩在這兒蹦跶,到最后牽連的是她這個皇后。她憑什么要為那個賤人的勾當負責?

  當然這不重要。

  更重要的是:皇帝還在為那樁刺殺而耿耿于懷,導致她最近很不受皇帝待見,直接后果便是昨日程紫玉的冊封跳過了她,而今日的指婚分明還是沒她這個皇后什么事。

  而眼前昭妃這模樣,卻十有八九是打聽到了皇帝的意圖。

  這可怎么好?太子沒有一道南下,所以不管皇帝屬意將程紫玉指給誰,反正都不會是太子。可她也相中了這錦溪啊,為此今早她還與那何氏費了好一番的口舌……

  如此這般,皇后必須有所應對。

  太子不在,太子妃又不中用,她若再不強硬,兒子的位置只怕要叫這幫狼崽子取而代之。

  賜婚這事既然今日捅出來了,就不能掩回去了。今日作罷,誰保明日不提?太子不在是明顯的弱勢,到時候那程紫玉還不知會便宜了誰。

  索性,她也借機挑明了吧?當著這么多人,皇帝還會說太子不合適不成?

  “錦溪郡主身份特殊,既是民間郡主,代表的是皇室與民間的結合,自然是要慎重的。其實……”

  皇后鳳眼微微往身后一群人掃過去,隨后轉向皇帝。

  “其實臣妾覺得太子也挺合適的。太子他身份貴重,他與錦溪結合,不但對民間是極大的安撫……”

  “皇后!”

  皇帝郁悶地想吐血。

  皇后什么時候也這么沒有眼力見了嗎?一個昭妃還不夠,太子也要來橫插一腳?這是一個個都見不得他好是嗎?

  然而,皇帝這一聲喚卻招來了更多人的關注。

  皇帝唯有壓下怒火笑到:“此事容后再計……”

  “不瞞皇上。”見皇帝想都不想便用打斷來回絕,皇后心里拔涼,她就知道,皇帝看不上太子了。

  可越是這般,太子便必須拿下這助力。她不缺銀子,但這程紫玉代表民間,皇上贊她是民間郡主這事已傳了出去,又有善主名聲加持,這才是對太子最大的助力!

  皇帝也是糊涂了,真笑話,皇室與民間的結合,除了太子還有誰合適?太子想要這女子,還有誰配來爭?

  皇后湊過腦袋壓低了聲音:“不瞞皇上,今日臣妾已經見過何夫人,相談許久,都很滿意,若強扭了瓜,不太好……”

  而與此同時,先前皇后那一眼掃過去后,得了示意的太子勢力此刻紛紛發力,不少人都開始附和皇后所言有理,太子與錦溪郡主結姻對大周的長治久安極有好處。此乃天作之合,既表了浩蕩皇恩,也是皇室與民間的結合,足以成就一段佳話……

  太子身份和威望在那,此刻又是監國,從道理上的確是如此,很快,不少賓客也跟風笑著拍起了馬屁……

  皇帝一口氣堵在胸口。

  所謂的天作之合,應該是他這個天子迎了那民女進宮才對!那才是代表了天子愿與百姓攜手同樂的情懷和決心。這段佳話,應該是他的!……

  說來說去,都還是拜昭妃母子所賜!

  昭妃個賤人,壞他好事,故意跪在李純跟前,李純是外臣,總不能去拉扯,她說那么快,連皇后和上去拉人的嬤嬤都阻止不了她那張嘴。

  她那樣子,分明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枉他前幾日還去看過她……

  “太子?”

  昭妃一愣,這才明白皇后針對她是為了太子。不過轉瞬,她眼珠子一轉便再次笑了起來。

  “太子雖尊貴,但卻不合適啊!太子妃雖大度不介意,可錦溪郡主身份不凡,如何能做妾?郡主代表了民間,萬萬沒有做妾的道理,自然只有堂堂正室才適合她,是不是?

  否則就適得其反了,也不能體現皇上和皇家親民的宗旨啊,那叫百姓和民眾如何看待皇家?圣上一番苦心豈不是糟蹋了?太后娘娘,您說是不是?皇上,您說呢?”

  皇帝再次一抽氣,強忍住一巴掌呼過去的沖動。

  他的一番苦心可不是因著她而被糟蹋了!

  好個“要體現皇上和皇室親民”?那最好的法子不就是直接將程紫玉收入宮中?

  好個“代表民間不能做妾”!不能做妾,豈不是也不能入宮了?那是連他也被徹底踢出局了?這話輪得到她說?她說了出來,這是徹底斷送了他的念頭啊!他真要收了程紫玉,只怕連御史都要拿這條來勸誡了。

  昭妃啊昭妃,真是克星!

  皇帝恨不得要將她扔油鍋啊扔油鍋,炸上一遍又一遍……

  偏昭妃這話也是有理的,皇帝沒說話,太后卻笑了笑。

  太后輕輕拍了皇帝的手,有安慰的意味,但更多的是“放棄吧”的意思……

  賓客里,有人出起了餿主意。

  “昭妃說得不錯,錦溪郡主的姻緣代表了浩蕩皇恩,做妾肯定是不合適的。”

  “這么看來,那便只能從未婚的皇子或貴公子里選了?”

  “未婚還適合的皇子可只有四皇子和五皇子。”

  “五皇子?對對對,還有五皇子。”

  “可惜啊,我家麟兒已經定親,否則也想求娶。”

  “南平候,你家的二公子年紀正好,或可試試……”

  “不好胡說。郡主身份貴重,是要嫁與皇室的。”

  “對對對,擔待,擔待。”

  “不過,昨日我瞧五皇子與錦溪郡主走在一起時,那可真是郎才女貌……”

  人群里的議論聲其實很小,但架不住說話的人多啊。

  里邊自然少不了李純的人興風作浪,但還有不少唯恐天下不亂之人。

  提到五皇子后,朱常哲的人也耐不住了。

  尤其是那些與康安伯有關系的老族子弟,明顯也看出了得到程紫玉的好處,這會兒便開始在人群里煽動起來……

  場面太熱鬧,支持太子的和支持五皇子的互不退讓,各說各有理。

  皇帝的頭更疼了。

  偏偏李純一聲咳,輕聲問道。

  “皇上?”他暗問可還需要按著原計劃進行。

  進行?

  皇帝的胡子微微一動。

  難道此刻還讓李純出來請愿讓程紫玉進宮?

  “和兒子搶女人”,再進行下去不是美談,要成舉國笑柄了!

  皇帝深抽了一口氣,一抬下巴示意李純作罷。

  李純面無表情坐下,心里卻笑開了花。

  看戲咯!

  而對皇帝來說,當務之急是趕緊收場。

  皇帝哈哈笑了起來。

  他扭頭朝向朱常哲的方向。

  “我家五兒也到了適婚年紀了,你說說,你是怎么想的?”

  朱常哲站起了身,謙卑行禮。

  “周禮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兒年紀小,尚不懂事,哪里懂得婚不婚的。自然一切皆聽從父皇和皇祖母之意。”

  朱常哲看了半天戲,早從一開始的憤怒里緩過來了。皇后強勢出擊,朱常安暫時應該討不著好,這事只怕要從長計議。

  此刻他被皇帝提出來,作為往日里在眾皇子中最令皇帝放心的兒子,他自然不會讓皇帝失望。

  而他這乖巧,也的確讓皇帝很是欣慰。

  “至于錦溪郡主……”朱常哲才沒那么傻。要表態就表態個透,他的人剛剛那么努力,他也不能無欲無求。水已經渾了,不關他的事。老爹要他說的,他自然想說多少說多少。

  “郡主的確萬里挑一,堪稱典范,不管是配皇親皇子或是世家子弟都綽綽有余。若兒子有幸得了郡主為妻……”

  朱常哲也不避諱,直接將視線投向了程紫玉,隨后躬身一揖。

  “自然會好好照顧錦溪郡主,結良緣,布善果,生老病死,不離不棄。”

  赤裸裸的表態!

  眾人驚,李純嫉,朱四恨,太后笑,皇后嘴角抽了抽。

  皇帝:……

  誰問他要不要娶程紫玉了?他不是在推辭嗎?誰讓他表態了?良緣,什么緣?善果,什么果?不離不棄,又是什么鬼保證?用得著說那么好聽嗎?

  皇帝心頭苦……

  程紫玉則無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今早她跟朱常安提到五皇子會向自己求親,那純粹是為了刺激朱常安。她沒想過五皇子真會這么做,而且是大庭廣眾下的告白和保證。

  可他敢說這話,便是想好了結果。他瘋了不是?他娶她?為妻?

  之前他也說過與她結姻的話,可程紫玉當時與他玩笑,問他可敢許正妻之位,當時他是暗拒了。

  幾日的功夫罷了,他竟改主意了……

  程紫玉幾乎嗅到了空氣里的酸意,微微低了低頭……

  不過,她暗道朱常哲雖沒有娘幫忙說話,可他的處理方式卻一點都不差。

  他故意“誤解”了皇帝的問話,頗有君子之風給了個漂亮的回答。沒關乎情感,卻當著眾人之面許下了承諾。

  誰敢說他不對?誰也挑不出刺!相比在皇帝面前撲騰的太子和朱四,他更是“孝順”了許多……

  他這謙恭,這因“服從皇命”而許下的承諾,如此坦蕩的直言快語,一點都不招人反感。

  皇帝看著他,也沒法怪責,還生出了幾分欣慰,感覺這兒子有勇氣有擔當,比其他幾個縮頭烏龜要強,反而對他高看了一兩分……

  只不過,尷尬啊,朱常哲的回答并不是皇帝要的啊。

  罷了,就這樣吧!

  皇帝干巴巴笑了起來。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覺得錦溪好啊?”皇帝沖著下手的大皇子似在說笑。

  “好,郡主自然是好的,兒子也求之不得呢!”朱常玨面上笑得和煦,心里卻在臭罵。特么的,關他什么事?都特么說那程紫玉是代表民間,他還能說她不好?都特么在說想要娶她,他能特立獨行說不想要?

  皇帝想找臺階下,憑什么他要成為那借驢下坡的驢?

  大皇子老練,皇帝點頭,很滿意。

  “好好好,都好都好。朕的皇兒們都是好的。錦溪郡主代表了民間,皇兒們都有為百姓,為民間,為天下之心,朕甚感欣慰啊!”

  如此一來,剛剛既不是鬧劇,也不是什么明爭暗斗,而是皇子們為國為民的表現。

  “正如皇后所言,錦溪的身份決定了她的姻緣要慎重,所以這事尚不好貿然決定。”

  這話說出來,皇帝感覺頭又疼了。是他自己當眾宣布了程紫玉“民間郡主”的身份,是他自己砸了自己的腳。此刻他后悔了。一開始就應該讓她被逍遙王收作義女的……

  “這戲停了許久了,咱們也別打擾了母后的雅興。皇后,昭妃,接著看戲吧!”

  皇帝壓低了聲音。

  “若不想看,就給朕滾蛋。直接滾回京去!”

  昭妃無所謂,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她從沒想過皇帝會當場答應她。

  她的原計劃就是打斷李純,說明目的,至于最后的結果,是由兒子去爭取的。畢竟皇帝欠了兒子個人情。

  昭妃甜甜一笑,退了下去……

  皇后就不那么是滋味了。她看了皇帝一眼,輕聲幽幽道:“太子到底是太子,是皇上唯一的嫡子,可不能亂了民眾之心。臣妾還是那句話,請皇上慎重。”

  皇后所指很明確,太子還在位上,“民間郡主”真要嫁,也不能嫁給太子以外的其他皇子,亂了臣心民心。

  皇帝有口難言。所謂“民間郡主”,本就是給他自己準備的啊!

  皇帝已煩躁到了極點,趕忙揮了手示意唱起來。

  臺上的熱鬧和茶水的香醇驅散不了煩躁,不少人都聽不進去了。

  最高興的是太后,打賞一輪又一輪,源源不斷往戲班子里送……

  一個多時辰后,皇帝在住處砸了一只青花筆洗。

  于公公在一邊勸,李純在一邊看戲。

  而皇帝則越想越氣。

  最氣的是朱常安和昭妃,在眼皮子底下妄圖拿走他到嘴的肉,雖未得逞,可那肉已經吃不得了。

  李純淡定喝茶,他的一半目的已經達成。

  皇帝勢必不會再收程紫玉入宮了。

  皇帝自詡明君,上位后便格外珍惜羽毛,從來不允許身上出現任何污點。他努力了大半輩子,總算是掙得了一個漂亮的名聲。

  正因如此,他沒有讓逍遙王收程紫玉做義女,以避免她成為他侄親,淪為笑談。此刻也一樣,“父子爭寵”必將淪為笑柄,更是他不允許出現的!

  然而此刻程紫玉的姻緣卻成了已經架在弦上的箭,不得不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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