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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七章 癥結之人

  皇帝打簾走出,與太后同時一嘆。

  “皇帝可死心了?哀家可是盡力了。這兩人既然都無意,便莫再強求了。”

  太后給皇帝倒了杯茶。

  “李純心里有疙瘩,哀家一直覺得他不適合。這事就此作罷吧。”

  “朕知道了。”

  “錦溪那孩子說話直,皇上別怪她。”

  “她張口閉口都站在李純的角度,朕如何怪她?她雖狡猾,可心里在意李純,人也不貪,是好的。還是朕明智,當日唯恐給李純塞錯了人。眼下看來,倒是錯打錯著了。”

  “誰算計了誰還不一定呢!那兩人感情那么好,可別是皇上被算計了吧?”太后取笑了起來。

  “……”皇帝一聲輕哼,反正他不信自己是被算計的。

  眼下,見李純和程紫玉連唾手可得的皇位都不要,皇帝雖可惜,卻也矛盾地有絲安心。

  其實,剛剛也是他順道對程紫玉的試探。

  太子上了將軍府好幾趟了,他如何不知?

  李純他放心,但程紫玉那里,未免太能耐了。

  尤其發現程紫玉能同時與太子和老五都交好,皇帝怎會放心?區區一個女子,呼風喚雨不可怕,但若同時懷有野心,那才叫人恐懼。

  總算,還好。

  皇帝對結果還算滿意。

  只要她意不在高位,如何折騰都隨意。

  如此這般,他才能放心將更大的權利下放到李純手上啊!否則這么大的權,想干點什么不行!他怕真得夜夜不敢寐了。

  從太后那兒出來后,程紫玉便去儲秀宮探望了田貴人。

  程紫玉心里有些不踏實。

  前世田貴人懷孕的時間和今生差不多。但她懷胎九月都順風順水,最后生了個大胖兒子,一舉晉升婉儀。圣寵不斷,風光無限。

  今生,她依舊很得圣寵,依舊胎像穩固,怎么孩子就保不住了呢?

  是后妃的暗算嗎?

  可眼下這種局勢下,還有誰會在乎多一個少一個小皇子?就連皇后也看不上吧?更不提皇后還在“抱恙”。

  且在上次慈寧宮宴席后,后宮里更是明松暗緊,幾個刺頭高妃都栽了,還有誰有實力有膽量輕易動手?

  程紫玉想不明白。

  這胎已經三個多月了。上次御醫當眾報喜,表示胎像穩固的。

  這個改變有些奇怪。

  雖說前世今生,因為自己和朱常安的緣故,許多事都改變了,可那些事都事關大局,與田貴人之流有什么關系?她先前身份不過是一個商戶家的旁親,家世不顯,誰能利用她?也得利用得上啊!入宮后,她也算是個本分的,是得罪了誰?

  程紫玉對田貴人很有好感。

  一是同為江南而來,說話還挺投機。

  另外,上次對貴妃出手時,田貴人和石貴人兩個是最先站出來力挺并幫著力證如意撒謊的,雖只小小出手,可程紫玉記在心上了。

  所以程紫玉帶了不少東西來探望。

  她本想多問幾句,若能幫忙便出個手,可田貴人心情不好,一提就抹淚,壓根無心回她。

  程紫玉只能安慰了幾句,便退了出來。

  要說這儲秀宮是新裝的,環境好不說,闔宮還就只田貴人一個主子,既不用被高位妃嬪壓著,皇上又看重,給派了好幾個經驗豐富的嬤嬤來守著,怎么就出門散了個步,孩子說沒就沒了?

  回府后,她與李純也提了這事。

  “嗯,皇上讓查了!后來好像是說前一天打雷,田貴人驚到了,晚上魘了好幾次。第二天早上醒來腹中便不太舒服,午后出門又滑了一下摔倒了,孩子便沒了。”

  “就這樣?”

  “就這樣!”

  “吃食都查了嗎?沒有查到誰對她下手,她與誰交惡或是往來密切嗎?”

  “都查了,沒有問題。”

  “這樣啊……”

  程紫玉躺去了床上。

  剛閉上眼,她便想起了慈寧宮辦宴的那日,田貴人被把出喜脈,又晉升一級后,笑不達眼底,略帶敷衍。后來她一人獨處時,表情更是有些復雜的落寞。當時程紫玉便覺得奇怪了。

  懷上龍嗣,天大的好事,不是嗎?

  前世的她確認喜脈后,可是樂開了花的。

  此刻這么一想,難道她當時就知孩子保不住了?有人在威脅她嗎?可她有沒有孩子,壓根就損害不到任何人的利益啊!

  腦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卻又轉瞬即逝,壓根沒能抓住便叫李純打斷了。

  他伸手撫在她小腹。

  “你若有孕了,我是一定不允許你出門的。工坊也不能去。你只能乖乖在家里待著。”

  “懷胎十月,你想悶死我嗎?”再加上兩個月的月子,豈不是一年不能動彈?再一想到“十個八個”之說,她后背莫名一涼。

  “懷孕太危險了。能不出門還是不要出門。”

  “既然危險,還是少生兩個吧。”

  “你休想!”

  李純咧嘴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想想辦法,養養我的胃口,讓我食髓知味,熬不住那十個月的等待……”他奸笑挺身,由著她又踢又打……

  最近,程紫玉的煩惱也一個接著一個來了。

  先是何氏終于抵達了荊溪。

  何老夫人病了,原因是在船上嚇到了。

  何氏在信中沒有多言,但蔣雨萱報平安的信里,還是將來龍去脈給程紫玉說了一遍。

  原來她們的船在南行途中的某一晚,碰上了水匪。

  蔣雨萱慶幸她們坐的是官船,說一幫黑衣水匪揮刀上船就要搶,后來被官兵嚇住便退了,否則必定損失不小……

  程紫玉直撓頭。水匪?她有過耳聞,卻從沒碰上過這類人,所以并不了解。

  “大周的水匪很猖獗嗎?”她問李純。

  “總會有的。就和土匪一樣,每朝每代,不管是太平盛世還是民不聊生時,或多或少會有。水匪比山匪要更難抓難剿。

  山匪有固定駐扎地和活動范圍,不像水匪,往日里裝成沙船貨船,往碼頭或是航線中一隱,防不勝防。既可以隨時換地方,也可以尾隨目標和四處逃竄,因而抓捕的難度不小。一直在抓,一直也抓不盡。

  但近年大周風調雨順,賦稅也不重,水匪之患并不嚴重,主要也就是幾路老頑固勢力。朝廷招安也不順從,但好在他們近年實力大損,也不敢搶官船,已是日薄西山之勢了。”

  “嗯,那我娘她們運氣還不錯。”虧得坐的是官船啊……

  程紫玉天天盼著,好不容易得到了何老夫人病愈的消息,那邊何氏卻又來了信。

  說是回府后才發現,溫柔那丫頭咳疾很嚴重。三月的時候風寒未愈便開始忙著紫羿軒的出貨,導致那咳嗽反反復復,一直不見好。

  何氏回去后嚇一跳,說溫柔都瘦成了皮包骨,發著低燒,咳得連肺都要出來了。

  何氏心疼,埋怨她不愛惜身體,可那丫頭卻表示一直有在吃藥。紫羿軒沒她不行……眼下,何氏已經勒令溫柔回去休息了。

  不過何氏找了大夫問病情,大夫卻告訴她,病情拖沓了太久,想要根除有些難度,只能試著看能否緩解……

  程紫玉一聽就急了。

  這是什么話?分明就是不會治的意思。

  何氏也覺出了大夫言外之意,當即便找人去了金陵找名醫。此外,何氏又讓人把這些時日溫柔吃過的藥物和藥方子都收集了一遍,一道給程紫玉送了來。

  這都已七月中了,三月到現在,咳了四個多月,那該糟了多少罪?

  程紫玉當即便入宮去了,帶著藥方子在御醫院候了一天,硬生生求了幾個御醫一人給開了個方子并求了不少止咳藥,又準備了一大堆的補品后,找人快馬給荊溪送了去。她告訴何氏,不管花多少銀子,不管需要什么藥,都一定要讓溫柔好起來。

  入畫在身邊,自己還能用行動去對她好。可溫柔姐,前世今生,那是兩輩子欠的情意,程紫玉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她若就這么沒了,那怎么接受得了!

  程紫玉急得團團轉。

  她想著,若溫柔再不見好,或許她便回荊溪親自照顧,或是親自帶她入京來醫治了。

  半個多月后,總算荊溪來了消息。溫柔的病情平穩了下來,低燒雖依舊有反復,但咳嗽略有緩解。

  可程紫玉剛松下的一口氣還沒到三天,便再次提了起來。

  她最近大多數時候都在工坊,幾天才去一次程家。而何家那里,在上次勸架失敗后,她幾乎有半個多月沒去了。她與何思敬倒是在工坊見過幾次,但紅玉,因為她上次站了何思敬,一直都還在生她氣。

  這天正好經過何家,她便順路買了幾盒點心看看紅玉可“原諒”了自己。

  當然還有個原因,是昨日她忙著干活時,何家下人來捎話。

  紅玉那丫頭莫名其妙:“我們小姐說,何府太空了,她每日閑來無事心頭發慌,想要找兩個人入府陪陪她,所以來問問您的意思。”

  程紫玉因著前一陣溫柔的病情一直不在狀態,拖了好多事沒做。現下溫柔事了,她正忙得似陀螺,哪有心思管那一聽便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事。

  “她是何家的女主人,這樣的小事,她自己做主就好了。不用來問過我。”

  “可……”

  “告訴我姐,待這幾日我得空了就去看她。你看我手頭,好多活兒沒做呢。過兩日還要進窯,有兩批貨要趕呢。柳兒那里新得了兩提桃子,你正好帶回去……”

  丫頭悻悻退下,程紫玉也沒覺什么。

  直到快日落,她上了馬車準備回府,正好看見何思敬一臉怒容從工坊的外事處沖了出去,打馬一鞭便飛馳離開。

  程紫玉找人一問,才知是何思敬的小廝來報,說是夫人弄了什么人回家……也不知怎么何二爺一聽就爆了……

  程紫玉這才想起來,午后紅玉那丫頭轉達了紅玉的古怪話后,欲言又止卻被正忙的自己打發的事。

  何思敬那么生氣,也不知紅玉又是弄了什么人回去。

  程紫玉一嘆,可不是又有什么緣故在里邊吧?看何思敬那個模樣,大概又要鬧上了。

  程紫玉找了人去何府盯著,若那兩人再鬧起來便來通傳,一夜過去倒是平靜。今早問過,說是昨晚并無吵鬧,但何二爺宿在了前院,天一亮便離開了。

  程紫玉思來想去,覺得再忙也得來看一眼。

  可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知紅玉的狀態是真不好。

  紅玉一直是個跳脫性子。

  可程紫玉瞧見紅玉時,只見她正背對自己坐在了葡萄藤下發呆。

  程紫玉突然發現,自己這姐怎么就瘦了那么多,衣袍穿在她身上,竟顯那么寬大了。而她的整個人,更是給人一種蒼涼超脫的味道。

  程紫玉不喜歡這種陌生的感覺。在她心里,紅玉就該是向陽而生,滿是生氣的俗人。

  可此刻的紅玉,圓潤的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病懨懨的菜色。形容之枯槁,叫人心驚。

  “怎么這個模樣?你不舒服?看過大夫了嗎?”發現紅玉眼里全是淡漠,程紫玉更是心驚。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紅玉。那沉穩的模樣,完全不像她。那火一樣爆的性子,去了哪兒?

  “你來做什么?不是忙嗎?”紅玉避開了程紫玉伸來探她額的手。

  紅玉的疏離也讓程紫玉很不適應,也開始心疼。

  “這是生我氣?我再忙也不會忘了你的。看,都是你喜歡吃的。嘗嘗吧。知味齋的牛乳玫瑰膏,排隊買的。饞了吧?”

  “不用了。紫玉,我已經不吃甜了。戒了。”紅玉向遠處望去,隨后淡淡到:“生活沒什么滋味,吃多了甜就能開心嗎?我不想自欺欺人。”

  程紫玉心驚,呆呆看向紅玉。這才發現紅玉很認真。她不開心,她不幸福。

  怎么會?

  程紫玉突然便有些慌了。

  順著紅玉的視線,她看見,不遠處有一個一身素淡的女子正快步垂著腦袋走來。

  她的身后,還跟了一個小丫頭。

  所以,這來人可不是個奴才。

  這便是紅玉昨日弄進府里來的人?讓何思敬發怒的人?

  程紫玉瞇了瞇眼,蹙眉看了眼紅玉。

  她清楚瞧見紅玉唇邊揚起了一絲笑。

  不是高興的笑,而是鄙夷,帶了點輕視和不齒,還有自嘲。

  程紫玉來了這一會兒,這是第一次看見紅玉露出表情來。說明來人她在意。

  所以這來人,是問題的癥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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