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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楊氏的恐懼(下)

  楊氏從侯夫人的院中退出來的時候,只覺整個人仿若被冰塊給包裹著一般,渾身上下,到里到外都在冒著寒氣,再被屋外的寒風一吹,身體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她下意識用手指緊緊拽著身上的狐毛披風,抱緊雙臂,卻仍然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暖意。

  從侯夫人的主院到二房,不過區區三四百米的距離,她在風里深一腳,淺一腳的,卻像走了半個世紀。走到二房門口的時候,一張臉半青半白,身體搖搖欲墜,給人的感覺像是生了大病一般。剛從主院回來的梓鈺看到母親的模樣,不由吃了一驚,連忙跑過來,一把將她扶住:“娘,你怎么了?”

  “梓鈺,如果娘做錯了事,連累了你和你姐姐,你,怪不怪娘?”渾身冰冷的楊氏觸及兒子手中遞過來的體溫,渾身一個激靈,終清醒了過來,她的目光落在兒子那張俊秀逼人的小臉上,心頭一酸,兩行眼淚不自覺的就順著眼眶滾了出來。

  “娘,發生了什么事?”梓鈺見狀,心頭愈發的急了幾分,連忙問。

  “無事,梓鈺,你三姐一向待你親厚,即便娘真做了什么對不住她的事,想必,她也不會牽怒于你。”楊氏的眼淚越流越兇,她靜靜的看著這兩年來越長越好、才學越來越出眾、人也越來越懂事的兒子,心頭又是歡喜,又是悲涼。

  侯夫人將她心底最后一絲期待都給掐滅了,曾經那個被她捏在手心,想讓其生就生,想讓其死就死的小賤種,已經成長為讓她仰望都望不到的參天大樹,十八連云寨那樣的兇匪,那丫頭說滅就滅了,沒有了侯府的庇佑,她想踩死自己,想必不會比踩死一只螞蟻費勁多少吧?

  這一刻,楊氏心里終于生出了后悔之意,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去招惹那可怕的丫頭?明明她身體里的靈魂已經和之前那個賤種已經沒什么關系了,公公,婆母不只一次的告誡自己,讓她不要去招惹那丫頭,可自己聽不進,不甘心啊。

  她不甘心周氏那賤人明明都死了,還是丈夫心頭的朱砂痣,讓他念念不忘,她更不忿周氏那賤人生的女兒在被趕出家門,沒有了家族的庇佑下,竟然還能生活得那么好,即便那丫頭的靈魂很可能已經換了人,可軀體還是那賤人的女兒不是?

  最讓她生氣、憤怒的是公公,婆母,居然讓自己的兒子,侯府二房嫡出的公子去討好一個外室所生的賤丫頭,憑什么?她不甘,她不忿,她接受不了,她咽不下這口氣。

  正因為如此,她才時時刻刻,心心念的想著要弄死那丫頭,才會添油加醋的慫恿娘家人出面,把燕回村種植藥材一事透露給了十八連云寨,當然,她透露此消息的時候,隱瞞了這賤丫頭和十三當鋪合作的關系,父兄對她一向寵愛,眼見她受了委屈,自然是要為她討回公道,同時也覺得這不是什么大事,在接到她的消息后,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把這事給辦了…..

  現在沒能借刀殺人、除掉這丫頭,反而是去燕回村搶奪藥材的十八連云寨被她給滅了……什么叫偷雞不成反蝕一把屎?什么叫現世報?她應該就是這個中典型吧?現在那丫頭滅了十八連云寨,下一個,想必就輪到自己,輪到楊家了吧?

  可笑,想她楊妍之向以聰明自居,與周家丫頭斗了許多年,最后周家傾覆了,周家那賤丫頭身負血海深仇,卻欲訴無門,她暗自快意,竊喜不已,以為自己贏了,卻未想到頭來,她不僅親手將自己逼上了絕路,同時還害了楊家。

  一想到娘家因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一切,楊氏就有一種以死謝罪的沖動,她想通知娘家,讓他們不惜一切的去弄死木君璇,可她不敢,她不敢面對父兄,不敢去想當父兄得知一切真相后的心情,更重要的是,她不能確定,父兄能不能對付那丫頭。

  據說十八連云寨加起來共有數萬悍匪,連軍方都不敢輕攖其鋒,這樣的勢力那丫頭說滅就滅了,這樣的妖孽,區區一個楊家動得了她?她恐懼,不安,她想先下手為強,可她偏偏什么都不敢做,她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無助而焦慮的呆在牢籠里,等著別人來揮下屠刀……

  “娘,你對三姐做了什么?”梓鈺聽得楊然那句無頭無尾的話,心頭不由一跳,他這三年來,去燕回村小住過幾回,愈是與木君璇相處,就愈是欽佩這個自離家之后,就仿若脫胎換骨般三姐,以他對三姐的了解,娘親不找她的麻煩,她是不會來找娘的麻煩的,可若娘親……

  “沒什么,這些日子娘不時想起以前的事,覺得自己確實挺對不住你三姐的,突然心生感慨罷了。”楊氏看了兒子一眼,壓下心頭翻滾的情緒,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笑道,她已經做錯了事,總不能再把兒子也牽連進來。

  “娘,真沒事?”梓鈺一臉不放心的看著楊氏,母親現在看起來實在不像沒事的樣子。

  “真沒事,傻孩子,娘不過是有些累了,你也知道年節期間,咱們侯府一向都很忙,加上今年你大伯回來了,府里格外熱鬧,事情又多了些,我忙了幾日,就感覺身體有些吃不消了,休息兩日就好了,放心吧。”楊氏笑著安撫兒子。

  楊氏堅持不肯說,梓鈺也沒法子,只能一路扶著母親,送她回房休息,從楊氏院子出來的時候碰到二姐木文馨,又問了兩句,木文馨只知楊氏這幾日有些喜歡發呆,同樣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自然說不出所有然。

  楊氏接下來真的病倒了,這一病就是十余日,轉眼間新年過完了,快到元宵節的時候,她才慢慢開始好轉,若不是心里還惦記著女兒今秋就要出嫁,她若在這時候死了,女兒要守孝三年不說,只怕還要擔一個克母的污名,她只怕真的就此一一病不起了。

  病是慢慢好起來,可楊氏整個人已瘦得有些脫形,正月十六,剛從病榻上起來二三日的楊氏,正由女兒文馨陪著在房里吃茶說話,卻聞丫環來稟:“夫人,三小姐回來了。”

  “她,她回來了,人,人在哪?”楊氏手中剛剛端起來茶杯叮咚一聲,跌落在茶幾上,微燙的茶水流得滿桌都上,她臉上的血色在這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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