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蘭若寺外,燕赤霞,夏侯杰,寧采臣,還有成人神之身而不懼陽光的聶小倩,四人站在一起,目送著鐘離孤身遠去。
昨夜,鐘離與燕赤霞夏侯杰相談許久,對這方世界的情況,也算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陽世,陰間,朝堂,江湖,還有那超脫世外,多為傳說的仙門仙山以及身在底層的黎民百姓,蕓蕓眾生,構成了一個完善的天下格局。
只可惜,燕赤霞與夏侯杰都是江湖散修,雖機緣巧合得到了修行傳承,但對那超然世外,隱于山海的仙山仙門,依舊了解不多,更沒有進行過接觸,鐘離想要找尋那一頭妖龍,還得自己努力。
好在,妖龍這等生靈,周天仙界也不多見,更不要說這層次遠遠不如的妖魔界了,只要那妖龍一露頭,消息肯定遮掩不住,找尋起來并不是什么難事,鐘離也不需要太過擔憂,騎驢找馬,邊走邊瞧就是了。
“主播,這就走了?”
“事情都解決了,不走等什么?”
“女鬼小姐姐就這么讓給那個窮書生了?”
“讓你個頭,根本沒那想法好吧,再說了那都是失足婦女,伸手幫一把就得了,你還想獻身接盤啊?”
“失足婦女怎么了,失足婦女就不是人么,好吧,她確實不是人,但這并不妨礙我給予她們愛與關懷,主播,下次再遇到女鬼,請留給我一個,這個盤我愿意接。”
“前邊的洗洗睡吧,夢里什么都有……”
眾人議論間,鐘離已離開了蘭若寺所在的幽林,順著官道行走,但卻未往那郭北縣,而是直接朝云州城的方向去了。
依照寧采臣等人的描述,如今這皇朝以“乾”為國號,天下共分九州,蘭若寺所在便是九州之一的云州境內。
云州地處偏遠,發展落后,境內分有一都三郡十二縣,那三郡十二縣不用多說,都是些窮鄉僻野或者小縣小城,找到妖龍線索的可能性實在不大,所以鐘離直接向那云州的都城云州城去了。
雖說這云州屬偏遠之地,但到底是天下九州之一,都城所在還是有一定繁榮的,料想應該可以找到些許妖龍或者修行界的線索。
前往都城,雖然不需要走那危機四伏的荒野小徑,但如今這世道大路也未必見得安全,兵荒馬亂,匪寇橫行不說,還經常有惡獸乃至妖魔傷人食人,鐘離一路走來,不知見到了多少尸身白骨,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即便現在是正午時分,青天白日,也一派森然景象,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更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這一路走來鐘離沒有遇到半個行人,強盜不見,官兵不見,甚至連尋常百姓都沒有一個,越走越見慌亂,越走越感死寂。
“好荒涼啊!”
“半天了都不見一個人。”
“一路來盡是些尸骨,難道人都死光了?”
“難怪說寧做太平犬,莫做亂世人,這世道果真……”
也不知是這行程太過枯燥,還是一路的尸骨觸動了什么,吵鬧的直播間逐漸安靜了下來,氣氛更感壓抑。
忽然,鐘離止住了腳步,望向遠方一處岔道口,身軀猛然暴起而出,直播鏡頭隨之移轉,入這岔路之后,迅速來到一座佛寺前。
“云靈寺!”
又一座佛門古剎,但不同于那被荒廢的蘭若寺,這云靈寺的香火不差,山門牌樓以漢白玉修成,看來尊貴又不顯庸俗,青石階直入山中,隱約可見一片香火繚繞,籠罩著古剎殿堂,更顯神圣莊嚴。
然而,凄厲的悲鳴聲,狂亂的喊殺聲,徹底毀壞了這一份寧靜與莊嚴,殷紅的血水自從寺廟之中溢出,順著青石階淌下,空氣中淡淡的香火氣息,也被濃郁的血腥取代。
自山門飛掠而過,入那寺廟之中,便見一片令人膽寒的廝殺景象,一個個僧侶,雙眼猩紅,目光暴戾,四處廝殺在一起,全然失去了理智,沒有刀兵,便用手腳,甚至張口撕咬了起來,如野獸般將血肉撕下,再吞入腹中。
“這……”
“什么情況?”
“他們瘋了么?”
“主播快來啊!”
寺中僧侶的廝殺,看得直播間內眾人一臉錯愕,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鐘離也不見現身,只是直播鏡頭再度向前,向寺廟的中央大殿而去。
“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阿彌陀佛!”
此時,眾人方才發現,這中央大殿之內,竟還有佛經念誦之聲,只不過艱難非常,甚有杜鵑啼血之感,完全不像尋常那般莊嚴浩大,反而還越漸微弱,因而被僧眾的廝殺聲掩蓋。
鏡頭落入大殿之中,方才見那佛號來源,正是一位端坐在如來金身像前的老僧,須眉雪白,長耳圓垂,一派佛者福德之象,只是周身傷痕滿布,更有金色漿血流出,即便盤坐在地,也是一副搖搖欲墜之象。
“師父!”
在這老僧的身后,還坐著一個小和尚,看起來也就十一二歲的年紀,稚嫩非常,身上卻披著一件金芒閃耀的袈裟。
袈裟護身,小和尚看來沒有什么異狀,只是看著身前搖搖欲墜的老僧淚流不止,幾次三番想要將身上的袈裟扯下,但卻根本沒有作用。
在這一老一小兩個僧人前方,那一尊供奉在大殿中央的釋迦如來像,此刻也布滿了裂痕,妖冶的血光自從其中隱隱透現,更有陣陣詭邪話語自從其中森然傳來。
“老禿驢,你困不住我的,天地大變,陰陽逆亂,陰司已經無法再阻止大黑天了,今日你與這云靈寺,就是我供奉給大黑天的祭品!”
詭邪話語,妖冶血光,透著一股魔性扭曲的力量,直播間內的眾人聽了,都感到頭暈目眩,幾欲沉淪。
“自古以來,邪不勝正,又豈容得你這魔頭禍亂人間!”
老僧面容剛毅,不顧周身金血流淌,佛號念動不斷,道道金光隨之閃耀,注入那裂痕滿布的釋迦如來像中,欲要將內中魔患鎮壓。
“哈哈哈!”
此時,卻聽一陣狂笑傳來,碎裂的佛像之中,妖冶詭邪的血光大放,竟是生生壓過了鎮壓而來的金光,佛像碎裂加重,好像隨時都會崩毀。
“不好!”
老僧神色一變,周身金血再次涌出,鎮壓那血光動作的同時,向身后的小和尚喊道:“白云,快走,披著袈裟去大國寺找你師叔,告訴他天魔已然破封,千萬不可大意!”
說罷,一手揮掃而出,將還在哭喊的小和尚掃飛,直出大殿之外,不想,一人身影也在此時出現,正好與飛來的小和尚撞在了一起。
“嗯!”
看著被袈裟包裹落入自己懷中的小和尚,鐘離眉頭一皺,將他放到一旁,來到那即將碎裂的釋迦如來像,喃喃道:“這是……”
“嗯?”
此時,老僧也注意到了鐘離,高喝一聲,說道:“天魔即將破封,此地必成煉獄,無論你是何人,馬上離去……”
話語未完,身軀便的猛然一顫,周身閃耀的金光飛速黯淡了下去,傷口中溢淌出的金血金漿,也逐漸化作了鮮紅。
“哈哈哈,老禿驢,你支撐不住了吧!”
金光黯淡,血光卻是大盛,一陣碎裂聲響傳來,佛像裂痕加劇,妖冶詭邪的血色光芒閃動,透著一股攝人心魄的魔性氣息。
見此,已燈枯油盡的老僧,只能轉過頭來,向小和尚與鐘離喊道:“快,快走啊!”
“轟!”
話語方落,便聽一聲巨響炸裂,整座大殿都是一震,妖冶詭邪的血光,自從裂紋滿布的釋迦如來像中飛出,迅速凝成一人身形,立于虛空之中,俯視癱倒在地的老僧說道:“禿驢,我說了,你困不住我的,一百年了,一百年了,我總算出來了,哈哈哈!”
這人一身血紅,光芒閃耀,雖然有大致的人體軀干,但體表卻覆蓋一片片暗紅色的鱗甲,還有猩紅的長毛生長,頭顱上一雙犄角延伸彎曲而出,透散著無盡邪氣。
“魔頭!”
見此,老僧欲要豁命一搏,但身體卻無法動彈,眼中一片絕望。
“哈哈哈,死吧!”
老僧燈枯油盡,那天魔越發張狂,尖嘯一聲,撲殺而下,攜著被困百年的恨意悍然殺出。
然而……
“砰!”
一聲巨響,血色的光芒,以更快的速度飛了出去,重重撞擊在那殘破的佛像之中,爆開一片猩紅刺目的痕跡。
空氣瞬時安靜了下來,原本要閉目等死的老僧,怔怔的看著那被轟入廢墟之中的天魔,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啊!”
老僧錯愕,那天魔卻沒有一直沉積,咆哮一聲,便從碎裂的佛像之中飛了出來,一身傷痕滿布,鱗甲開裂,但卻顧及不上,猩紅的眸子死死盯著鐘離,嘶聲問道:“你是什么人?”
對此,鐘離沒有言語,因為他根本不打算和這東西浪費時間,體內真元洶洶催動,舉手便是……
“一氣動山河!”
澎湃氣流,盡納一掌,轟然摧吐而出,那天魔連反應都來不及,更不要說躲閃了,錯愕間便敢一股霸道無匹的掌力,重重轟擊在了身上。
“噗!”
一聲爆響,血肉四散,方才還威勢無匹的天魔,被鐘離一掌生生轟殺,尸骨無存。
“臥……槽?”
“這到底什么情況?”
“你倒是把話說完了再死啊!”
“怎么感覺這家伙好可憐的樣子。”
“主播小心,這玩意看起來不是簡單角色,說不定還沒死呢!”
直播間內,眾人言語紛紛,鐘離卻不作理會,轉身來到那老僧磅礴,舉手渡入一縷真元,護住他的心脈。
見此,老僧才反應過來,搖了搖頭,苦笑說道:“施主,不必再浪費真力了,為鎮壓那魔頭,貧僧耗盡了一身修為,現今已是燈枯油盡,仙佛難救。”
聽此,鐘離沉默了一陣,隨后才放下手來,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天數,天數!”
老僧嘆息一聲,望向那已然破碎的佛像,喃喃說道:“這魔頭原本是陰間魔神大黑天麾下戰將,百年前突破陰陽界限,來到這陽世為禍一方,涂炭生靈,先師耗盡畢生之力將他封印,鎮壓在這釋迦如來像中,想要借眾生佛法之力將此魔消滅,卻不想……”
說罷,老僧又搖了搖頭,眼中有悲色閃過,道:“這魔頭被鎮壓在如來像中百年,原本已到最后關頭,卻不想,數日前天地大變,陰陽顛倒,兩界逆亂,使得那受困陰司深處的黑天魔神有機可乘,將一分魔神之力打入陽世,落到我云靈寺中。”
“黑天魔神?”
鐘離眉頭一皺,問道:“那是……”
老僧搖了搖頭,苦笑說道:“具體貧僧也不知,只聽聞先師說過,這黑天魔神千萬年以前便存在,乃是陰司最為恐怖的幾大妖魔,即便是仙佛下界,也不可奈何,只能將它鎮壓在陰司,以免為禍人世。”
“仙佛?”
鐘離喃喃一聲,眉頭皺得更是厲害了。
這老僧的修為不差,已至地階中品,且佛法精深,乃是佛門正宗,可見傳承底蘊。
所以,他所指的仙佛,絕不是常人概念中的仙佛,而是仙君,佛陀,這等位比天階的強者。
仙君佛陀下凡,都奈何不得的魔神,不用想肯定也是天階的強者。
想到這里,鐘離又望向老僧,問道:“大師還有什么遺愿么?”
“遺愿?”
老僧喃喃一聲,轉望向殿外,看著那血腥滿布的廟堂,蒼白的面上閃過一絲悲憫,搖頭道:“遭此劫數,云靈不存,白云,過來!”
“師父!”
聽此,那小和尚才猛然驚醒,撲倒老僧身邊,哭喊道:“您怎么了,不要嚇白云啊。”
“白云乖,不哭,為師修行,終得圓滿了!”
老僧一笑,拍了拍白云的身子,再看向鐘離,說道:“當年那天魔共有兩尊,先師鎮壓之后,分別交予我與師弟,如今云靈寺遭劫,想必大國寺也不存了,所以我希望施主能代替貧僧,照顧一下白云,實在不行,就讓他還俗,送到一戶人家吧。”
聽此,鐘離很是干脆,說道:“大師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多謝施主,阿彌陀佛!”
得鐘離這承諾,老僧終是放下了最后負擔,欣慰一笑,雙手合于身前,輕誦一聲佛號,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