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家宅邸。
機甲集訓場,——破釜之地。
回字形的巨大墻鏡中,映出兩道搏擊廝殺的機甲身影,一道是典獄,另一道則是鳳尾蝶。
嘩啦嘩啦!
鳳尾蝶姿態飄逸,招式流轉如云龍百變,六雙鳳尾刃翼忽剛忽柔,時而如巨斧橫掄,時而化戰刀豎劈,時而如波瀾席卷,攻勢綿綿無盡,千變萬化。
典獄則是拳腳剛正,一招一式暗合規矩,進攻時中正平和,防御時壁壘森嚴,堂堂皇皇有大師之風,舉手投足雷鳴震蕩,滴水不漏。
這場比試水準極高,拳拳到肉,見招拆招,令人目不暇給,有一抹驚心動魄之感。
當然,這是在塞住耳朵的前提下。
“這張嘴,殺人不見血吶……”趙潛苦笑。
“這人是屬烏鴉的?嘴巴閑不住么?”大衍械手也扛不住了。
趙潛最初的打算,是準備在機甲手工坊中測試機甲,可惜半途而廢。
原因很簡單,只有兩個字,——“擾民”。
在客人們不堪其擾,紛紛逃走后,幾名店主都拿著菜刀進行“友好訪問”,差點血濺當場!
說實話,趙潛很理解他們。
“今天怎么了?出門兒吃錯藥了?還是忘吃藥了?沒用的,腦殘無藥可醫。”
“腦袋秀逗了?你的頭是被驢踢過還是被狗啃過?或者,被門夾過?喝了過期二鍋頭?”
“瞧你這熊樣,吃屎都撿不著熱乎的。”
罵聲高亢,連引擎聲都遮蓋不住,千回百轉,繞梁不絕。
項破軍的罵功已臻化境,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罵了這么久,居然完全不帶重樣,讓人感慨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
實在難以想象,項破軍平日里沉穩話少,一旦進入駕駛艙,居然如此“解放天性”!
“心理疾病么?”趙潛暗忖。
但實話實說,這“聲波功”的殺傷力相當不俗,擾人心神的效果是一流的。
譬如作為對手的鳳尾蝶,現在連八成的戰力都沒發揮出來……一方面是牢獄所化的超重力場,另一方面,則是這魔音灌耳了。
“不來了,不來了,我得先休息會。”
姜宛凝疲憊的聲音響起,她終于扛不住,舉手認輸。
“你休息吧,我自己練會!”
項破軍卻戰意未消,他耐力驚人,而且,口水似乎也很驚人。
以一句“仙人板板”做開場,他嘴上破口大罵,手指則瘋狂敲擊,典獄踏步奔騰,拳風呼嘯,暴虐無儔。
轟!轟!轟!轟!
拳腳破空,動如雷震,激起雷鳴萬丈!
“怎么樣?”姜宛凝狠狠揉了揉耳朵,又問道,“趙潛,有什么設想么?”
“沒有,”趙潛搖搖頭,苦笑道,“他缺了些東西……”
“缺東西?缺什么?”姜宛凝一怔,趕忙問道。
“魂!”趙潛吐出一個字。
“魂?什么意思?”姜宛凝訝異道。
“每一名機師,無論是強是弱,都該擁有自己獨特的風格,就是所謂的‘魂’。”趙潛摩挲下巴,思考著道,“而機甲定制,說白了,就是強化其風格,揚長避短!”
“風格?”姜宛凝若有所思。
“譬如,馬詡的風格是個‘詭’字,他心思敏捷,想法獨特,往往能出人意表,詭譎莫測。”趙潛舉了個例子,“無相武裝的‘變色’,自然和他相得益彰。”
“那哥哥呢?”姜宛凝蹙眉,追問道。
“他?”趙潛看了典獄一眼,搖搖頭道,“他的操作水潑不進,沒有任何短板,卻也沒有什么專長。項家的訓練方式很專業,但就如同流水線上的產品,沒有給他賦予靈魂。”
姜宛凝似有所思,不由道:“那我呢?”
“你?”趙潛笑了笑,吐出四個字道,“——剛柔并濟。”
“剛柔并濟?”姜宛凝唇角上揚,這個形容詞她很喜歡。
“你的六雙鳳尾刃翼,可堅如鐵石,也可柔變如水,剛柔交替轉圜如意,強大無匹。”趙潛口若懸河,又道,“我已經想出一套定制方案,不過暫時做不出來,還需要些時間打磨。”
“那得等多久?”
姜宛凝眼神一亮,又聽得還要些時間,不由噘起了嘴。
“放心,不會太久。”趙潛坦然道。
“不會太久是多久?”姜宛凝滿臉期待,頗有些咄咄逼人。
“呃……”趙潛忽然發現,自己竟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他趕忙轉移話題,反問道:“宛凝,你覺得,你干哥的風格是什么?”
“他?”姜宛凝歪了歪頭,面露苦惱,苦苦思考。
兩人才剛停止交談,項破軍的魔音即刻占領高地,在耳畔回旋,久久不絕。
他聲音洪亮,調門忽高忽地,時而高亢尖利,時而渾厚低沉,配合那一口字正腔圓的國罵,當真令人頭皮發麻。
“他的嗓子不痛么?”趙潛苦笑一聲。
“還真沒事……”姜宛凝也苦笑,“在戰場上,哥哥還有個鼎鼎大名的外號,叫做——‘報喪鳥’。他的嗓子強大,音調可高可低,我們都說,這或許是他的‘解鎖異能’。”
“解鎖異能?”趙潛摩挲下巴,腦中靈光一閃,“或許,這個可以……”
“怎么了?”姜宛凝一愣。
“宛凝,謝謝你的提醒。”趙潛起身,雙手攏在嘴邊,大聲道,“項哥,停下吧,我有個想法了……這套裝備,名為——死亡挽歌!”
“死亡挽歌?”
一個月后。
古松下,一名老者在躺椅上搖搖晃晃,陽光飄搖灑落,在他身上留下細碎剪影。
一個中年漢子侍立在他身后,神色恭敬,舉止小心,但也掩不住一身鐵血驕橫之氣,雄姿颯爽。
這兩人衣著普通,卻都是跺跺腳就能令華夏震三震的人物。
老者名為項鴻,是項家當代家主。
中年漢子名為項狂歌,則是項家實際的執掌者,也是項破軍的父親。
“說吧。”項鴻瞇著眼睛,一臉慵懶道,“究竟什么事情?還需要請示我?”
“爸,我想上山殺了山魈。”項狂歌眼神鋒利,沉聲道,“這場鬧劇㛑該結束了……”
“你?狂歌,你想破壞項家血誓?”項鴻聞言回頭,面有不滿,“血仇必報,這是項家自古傳下來的規矩!既然破軍立下血誓,自然按規矩行事。”
“爸,破軍可是這一輩天賦最好的子弟,甚至有可能承載天人系統!”項狂歌陰沉著臉,“你難道想看他白白送死?”
“他的天賦,不就來自心中那份執念?”項鴻淡淡道,“每次挑戰后,破軍雖然都身負重傷,但操作水準卻一日千里。”
“這也是我一直聽之任之的原因……”項狂歌搖搖頭,臉上露出焦慮,“但如今不一樣,山魈已然蛻變,即將成長為一頭獸將!若破軍繼續挑戰,必定是九死一生。”
“那倒不一定。”項鴻搖搖頭,忽然問道,“聽說他找了個幫手?替他改裝機甲?”
“是的。”項狂歌聞言一愣,揚聲道,“項割鹿,你進來。”
“是。”一名年輕男子進入,恭敬道,“爺爺,父親。”
項割鹿是項狂歌的長子,如今隨他學習,打理族中事務。
“那個趙潛,查清他的底細了么?”項狂歌問道。
“查清了。”項割鹿點點頭,拿起一疊材料,念了起來,“趙潛,二十一歲,江城大學本科……”
這份材料竟對趙潛了如指掌,連早期的噩夢引擎也一清二楚。
可見,項家的消息網極為強大。
“噩夢引擎?風暴淑女?還有無相武裝?”項鴻一臉饒有興致,捋須說道,“那個叫趙潛的小家伙,似乎有點本事。”
“小打小鬧而已……”項狂歌搖搖頭,并不看好,“無相武裝也就對機甲有效,遇上機械獸的話,必定死路一條!機械獸五感敏銳,即使閉了眼睛,憑嗅覺和聽覺也能追蹤對手蹤跡!”
“靠耳朵聽,所知還是有限。”項鴻搖搖頭,“還是要靠眼睛去看……既然這樣,咱們去破釜之地看看?”
“是!”項狂歌點頭,但心中卻不以為意。
實在不巧,雙方并沒有碰上。
“家主,六少爺說要野外訓練,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一名女仆戰戰兢兢道。
項鴻端詳著這戴眼鏡的少女,眼神一動,淡然道:“無妨,我們進去看看。”
“請跟我來。”少女趕忙領路。
回形鏡墻聳立,折射出重重人影。
項鴻看著鏡面中的自己,神情似有恍惚,佇立許久。
“爸,怎么了?”項狂歌一臉淡漠,聳聳肩道,“也沒什么不同么……我看那叫趙潛的小子也沒鼓搗出什么,沒什么動靜。”
“是么?”項鴻卻搖搖頭,“狂歌,你的觀察力實在太差了。”
“觀察力?”
項狂歌還沒反應過來,項鴻拐杖豎起,在前方鏡面上輕輕一敲。
咔!咔!咔!
隨著這一記敲擊,鏡面上無數裂紋彌漫,猶如風暴席卷四方,僅是須臾,一座座鏡墻崩塌,碎渣濺落,如同山脈傾塌。
“啊!”少女驚叫一聲,她的眼鏡鏡片也隨之炸裂,不由雙腿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咔擦!
碎渣飛濺,四座如同巨大堡壘般的鏡墻,竟在一瞬間崩塌瓦解,這場面實在怵目驚心!
但更震驚的,卻是項狂歌和項割鹿。
“我的天!”項割鹿失聲驚呼,滿臉震撼,“這可都是防彈玻璃,普通子彈都難以打穿的!”
“什么武器?”項狂歌面露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