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寒,怎么了?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了?”趙潛心情大好,唇角揚起一抹弧度,“現在不該是你最忙的時候么?”
電話中一陣久久沉默,趙潛甚至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沒什么事,就是想和你閑聊幾句。”蘇韻寒聲音平淡,語氣卻有些不自然,帶著淡淡顫音。
“怎么了?”趙潛眉頭一頌,登時警覺起來,“發生了什么事情?你在哪?”
“放心,沒……”
蘇韻寒話沒說完,就有抽泣的聲音傳來,聽聲音并不是她,但就在她的近前。
怎么回事?
趙潛眼神狐疑,腦中無數念頭閃過,忽然一驚,沉聲問道:“韻寒,你在那輛刑事勘察車上?”
回應他的,是陣陣忙音。
蘇韻寒竟掛了電話!
“真在車上?”趙潛臉色大變,趕忙回撥。
電話的另一頭,蘇韻寒看著手機屏幕,一臉悵然若失。
趙潛所料不錯,她的確在這輛刑事勘察車上。
在出警途中,這輛刑事勘察車不幸遭遇山體滑坡,車頭被砸得粉碎,司機也未能幸免,死無全尸。
而后座的四名警員都活了下來,除了受驚,倒是毫發無損。
雖然活了下來,他們卻被山石掩埋,根本出不去。
還好,警用通訊和手機都信號,蘇韻寒已經聯系了救援,只能耐心等待。
困在車里的人中,除了她之外,有老刑警老秦,以及剛入職的兩名新人,一男一女,男的叫聶子明,女的叫楊柳。
如今,其他人都在給家人打電話。
老秦語氣平緩,輕言寬慰妻子;聶子明和母親通話,身體哆嗦不停,嘴上卻強作鎮定;楊柳聯系了自己的姐姐,淚珠一直往下掉,抽泣不已。
蘇韻寒也先聯系了爺爺,卻根本打不通。
她并不意外。
蘇韻寒也清楚,自己的爺爺事務繁忙,眼下不是在飛機上,就是在開會中。
她又撥通了福伯,三言兩語說清了自己的處境,卻沒有其他話可說了。畢竟,福伯和她只是主仆,沒有血緣關系,實在不是個合適的傾訴對象。
蘇韻寒想找個人說說話,腦子里冒出的第一個名字居然就是趙潛,而且想了半天,也再沒想出第二個名字。
于是,她撥通了電話。
她本來只想隨便聊聊,卻不想趙潛如此機敏,才一句話,就推斷出了她的處境!
蘇韻寒被他沉聲質問,心中一慌,不由自主地就掛了電話。
電話再次響起。
屏幕上,“趙潛”兩個字閃爍不停,蘇韻寒卻面露遲疑,不敢去接。
接么?
但接了又怎樣?說什么呢?
自己身處絕境,他又能做的了什么?白白給他增添煩惱罷了……
蘇韻寒心煩意亂。
許久后,電話不再響了。
蘇韻寒松了口氣,但不知為何,心中又浮起淡淡失望。
這時,手機再次亮起。
那是一條短信,只有四個字。
——“我馬上到!”
看到這條信息,蘇韻寒的眼眶一下就紅了,眼淚奪眶而出,流個不停。
“男朋友?”老秦剛掛了電話,在旁問道。
“是的。”蘇韻寒點點頭,在心中補充道,“如果能或者出去的話……”
黑暗中,沉悶巨響聲聲炸裂,如同天雷回蕩,每一次響徹,都伴隨著地動山搖,轟轟烈烈。
這是腳步聲!
腳步聲沉重,力道萬鈞!
四野靜謐,整座城市都似乎在那腳步聲中瑟瑟發抖。
“機械獸?機械獸入城了?我的老天,這樣的聲勢,難道是一頭獸將?”
“難道是夔牛么?”
“愣著干什么?趕緊報警!”
一間簡陋的居民房中,一名老頭戰戰兢兢,掀開了窗簾一角。
透過窗戶望去,他表情一滯,仿佛被寒意侵染,僵硬當場。
“這是……什么?”
白雪皚皚中,一架巨大機甲踏步奔行,卷蕩著漫天飛雪,腳下沉重有力,步步驚雷!
居然是一架機甲?
準確點說,是一架鋤禾!
一剎間,老頭甚至懷疑自己是老眼昏花了。
鋤禾?
他是農民出身,年輕時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對鋤禾自然再熟悉不過。
農用機——鋤禾,又稱“牯牛”,遲緩笨重,噪音和震動卻大,性能實在是不敢恭維。后來,新一代的“丁壯”出現后,老頭第一時間就買回來,和鋤禾說拜拜了。
但他看到了什么?
雪花飄舞中,鋤禾健步如飛,動作剛毅,姿態矯健,如同一頭下山猛虎!其每一步落下,都伴隨著大地搖顫,散發著一抹狂猛無儔的味道,狂烈無匹!
而且,其遍體溢散著磅礴熱量,猶如一座行走的火爐,四周落雪消融,連空氣都出現扭曲,身影忽隱忽現。
它一路行來,身后蒸發又重新凝結的水汽,竟是宛若一頭雪白狂龍,長逾百米,不見盡頭!
“鋤禾?”
老頭失聲驚呼,但在他一怔間,鋤禾已消失在夜幕深處,僅有一條白龍久久不散,
他抓起手邊電話,正想撥通110,忽然苦笑一聲,沒有按下去。
匯報又如何?有人會相信自己么?連他這黃土埋到脖子的老頭都不敢相信,其他人會信么?
咔!咔!咔!咔!
駕駛艙中,趙潛手指敲擊,操縱著鋤禾飛奔,大衍械手上投影閃爍,浮動著新聞影像,供他隨時了解進展。
“嗯?這是……”視線余光斜瞥了投影一眼,趙潛臉色劇變。
投影畫面中,六臺“力士”起重機正徐徐進場,除此之外,還有兩頭形如猛犸的機械獸緩步而來,每一步都令大地轟鳴。
機械獸——足訾。
足訾四肢粗壯,彪悍有力且性情溫順,是人類馴服的機械獸之一,時常被用來運輸和救援。
趙潛立刻明白了他們的用意。
他們要搬開那塊巨石!
“大衍,算一算,六臺‘力士’和兩頭足訾,他們的力量足夠么?”趙潛沉聲問道。
“這還用算?明顯不夠!”大衍械手毫不猶豫道,“石頭紋絲不動還好,若被他們強行拖動了一段距離,很有可能造成二次碾壓,警車中的所有人都會粉身碎骨!”
“——真該死!”趙潛臉色鐵青,立刻撥通吳長策的手機。
他暗暗慶幸,還好自己留了這位警察局長的號碼。
“喂,我是吳長策!”吳長策接了手機,語氣很不耐煩,“我現在很忙,沒事的話……”
“那不是石頭,而是旋龜化石!”趙潛打斷了他,語速急促,“旋龜化石的密度比山石大得多,也沉重得多!千萬別動,若造成二次碾壓,后果不堪設想!”
吳長策臉色大變,沉聲道:“趙潛,你有幾成把握?這可不是小事……”
“十成!”趙潛語氣凝重,“吳局長,請立刻停止行動!立刻!”
“好,我馬上向上面匯報!”吳長策當機立斷,沉聲道。
他雖是局長,但只是分局局長,如今各大分局齊聚,現場由江城市總局的鄭新竹指揮,他也不能專權。
匯報后,鄭新竹表情凝重。
“吳局長,你這朋友,是生物學專家?”他謹慎地問道。
“不是!”吳長策搖搖頭,聲音沉著道,“但他很專業,技術高超,我相信他。”
這句“我相信他”分量極重,直接就將責任攬在了身上。
鄭新竹深深看了對方一眼,轉頭揚聲道:“瞿老,請過來一下!”
瞿老是總局的專家,負責搶險救援近百次,屬于老資格了,德高望重,是現場顧問。
“怎么了,鄭局?”瞿老灰頭土臉的,一臉不耐,“沒看到么?我正忙著呢!”
“吳局長有一位專家朋友說,這塊石頭很有可能是旋龜化石!”鄭新竹詢問道,“瞿老,你怎么看?”
“化石?形狀像龜罷了,哪里是化石?”瞿老搖搖頭,一臉不以為然,“在估算重量前,我已在山石各個表面取材,分析過其成分了,都是普通的石灰巖!吳局長,不要讓外行來指揮內行!”
他經驗豐富,自有一套判斷方法,長年累月的經驗,也鑄就了他的絕對自負。
“瞿老,我這位朋友技術尖端,絕不是外行!”吳長策趕忙道。
“外不外行都沒關系,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瞿老擺擺手,“看看新聞視頻就能判斷巖石成分?哪有這么簡單的事情?”
吳長策還想再說,瞿老卻懶得搭理了,轉頭道:“鄭局長,刑事勘察車被掩埋,其中警員隨時都有可能窒息,我們是在爭分奪秒!”
鄭新竹歉意地看了吳長策一眼,對瞿老道:“瞿老,由你指揮吧!”
吳長策苦笑。
他也能明白鄭新竹的想法,換作是他,相較于一個來歷不明的所謂“朋友”,自己也會更相信局里的老資格專家。
“準備,開工!”瞿老下令。
巨石上,一圈圈鋼纜環繞,另一端綁在力士起重機和足訾身上,引擎轟鳴,蓄勢待發。
吳長策心情沉重。
“開始吧!”瞿老下令。
他話音未落,天邊傳來一疊雷鳴。
轟!轟!轟!轟!
雷鳴聲中,一道機甲狂奔而來,勢若狂龍!
等等,一架鋤禾?
瞿老的表情呆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