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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終章(下)

  吉時到來,若生被人送上了花轎。

  她手中的如意果,從沁涼到溫暖。

  她的人生,亦自此開始了新的篇章。

  轎外夕陽西墜,轎內黎明初現。微光聚積在心頭,成了一把燎原的大火。那火焰中,帶著鋪天蓋地的歡喜。

  鑼鼓鳴,炮竹響。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蘇家,天色已經大黑了。

  若生穿了身又笨又重的大袖連裳,頂著滿臉的白.粉膩子,早已又困又餓,但儀式未完,她連妝也不能卸,只好耐著性子聽媒人一樣樣地安排下來。

  入了婚房,她端端正正地坐定,聽著蘇的腳步聲朝自己慢慢靠近,一顆心竟是莫名其妙地提了起來。

  她見過蘇千百回,也聽過千百回他的腳步聲,可沒有一回像今日這般叫她忐忑難安。

伴隨著媒人口中的吉祥話,她眼前一亮,映入了滿目燈火  還有那個,終于成了她丈夫的年輕人。

  連日來的疲憊和困倦一掃而光,若生情不自禁地彎唇微笑。

  她笑得那樣得美。

  蘇望著她,亦笑了起來。

  媒人讓人斟了酒倒在兩只小小的金盞里遞過來,“一盞奉上女婿,一盞奉上新婦”,示意二人同時共飲一口。

  與此同時,有人上前來脫去了二人的鞋,以五彩絲綿將二人的腳趾系在了一起。

  “系本從心系,心真系亦真。”

  “巧將心上系,付以系心人。”

  若生悄悄的,低頭望了一眼。

  一旁又有人上前來替蘇脫衣,替她摘去發上的頭飾和簪花。

  她今日已不知叫人梳過幾次頭,梳掉的頭發恐怕也有一把了。好在這回梳罷合發,便沒有她的事兒了。

  帳子落下,媒人終于帶著人悉數退下。

  耳聽著外頭沒了動靜,若生長舒口氣,身子往后一倒,躺在了柔軟的床褥上。她輕聲嘟噥了句:“怪不得曼曼姐成完親便說后悔了……這等繁瑣,哪里是人干的事……”

  蘇笑著摸了一把她的臉,見一碰便是一指頭的粉,不由笑意更濃:“洗是不洗?”

  若生長長嘆口氣:“讓人打盆水。”

  蘇笑著解開二人腳上的五彩絲綿,喚了綠蕉進來替她梳洗更衣。

  他自己,則避去了耳房盥洗。

  過得須臾,他自耳房出來,若生已經清清爽爽地換上了柔軟舒適的貼身衣物。二人相視一望,若生面上有些發熱。

  明明兩個人都還好端端地穿著衣裳,她瞎面紅什么……

  她悄悄地別開視線,落在了一旁燃著的龍鳳喜燭上。

  他們不是沒有獨處過,可今夜,似乎尤為不同。

  若生后知后覺地想起了那本姑姑硬塞給她的圖集……她偷偷地翻看了兩頁……旖旎,纏綿,心跳……

  她胸腔里的那顆心,拼了命的狂跳,似乎下一刻就會從她的口中跳出來。

  蘇低低地笑,滾燙的唿吸落在她的脖頸處,燙得她一個激靈。她霍然轉頭,還未來得及看清眼前的人,雙唇已被吻住。

  一聲“五哥”被堵在了唇齒間,耳鬢廝磨,渾身發燙。

  若生下意識地想要回應他,呢喃著,話語支離破碎,全變作了輕軟的呻.吟聲。

  他在渴望她。

  她也是。

  蘇的吻,細細密密地落在她臉上。

  他輕輕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聲音沉沉地笑道:“夫人帶來的那本書上有一姿勢,我瞧著頗妙,不若你我試一試?”

  尾音拖得長長的,纏綿入骨,說著話那手就悄悄地滑進了她的衣衫底下,貼著她發熱的身子,細細摩挲起來。

  若生意識模煳地想,她明明將圖冊藏起來了……

  他是什么時候,發現的?

  若生閉上眼睛,一下親在他唇上,含含煳煳地道:“不成……得先試試我瞧中的那一個……”

  于是被翻紅浪,長夜無眠。

  當極致的快樂洶涌而來時,若生想起了他們的初遇。

  那樣狼狽不堪的兩個人,那樣一段殘酷又溫柔的歲月。

  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有重逢的這一天。

她想起了自己當年塞入錦囊,讓元寶帶著送還給蘇的紙條上所寫的字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她用盡全力,緊緊地擁抱住了蘇。

  她的愛人,她的血與骨。

  這一刻,他們密不可分,融為了一體。

  案上喜淚滴答,似星辰移動。

  一晃眼,已是隆冬。

  第一場大雪降落的時候,嘉隆帝病逝了。

  昱王奉旨即位,改元大興,又是一個全新的時代。

  臘八過后,蘇收到了東夷的消息。拓跋燕,掌權了。他身負兩國血脈,由他稱帝,對大,對東夷,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開春后,兩國平定了邊疆,簽署條約,從此交好,互不侵犯。

  大和東夷之間,頭一回有了正式的通商之路。

  若生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收到了夏柔的信。她在春光中,拆開來看,信中是一如既往的細碎瑣事。

  夏柔在他們婚后再次離京遠游,連過年也未曾回來。

  但她隔一陣便會寄封信回來,信中事無巨細,將她去了哪里,見了什么好玩的,吃了什么有趣的,皆一筆筆記下來。

  這時節,一個姑娘家獨自在外走動難免令人擔心,可夏柔連個婢女也不帶便走了。

  若生說她是膽大包天,她還笑。

  實在是不像話。

  若生翻過一張紙,突然愣住了。

  那是一張小像……

  畫的是個男人。

  她疑惑地喚來蘇,將小像遞給他看:“這畫的是何人?”

  蘇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地道:“是拓跋燕。”

  若生跳了起來:“什么?”

  蘇輕笑道:“你沒聽錯,這上頭畫的,就是拓跋燕。”

  若生瞠目結舌地低頭去看,越看越是疑惑,這二人是怎么一回事?

  夏柔的來信里,竟附了一張拓跋燕的小像!

  她吃驚極了。

  蘇卻來笑話她遲鈍,說婚宴上我就看他們倆眉來眼去的,有什么可意外的。若生聞言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抬腳踢了他一下:“什么眉來眼去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蘇挑挑眉,滿不在乎地問了句:“你可知道她為何要給你寄拓跋燕的小像?”

  若生皺起了眉,搖了搖頭。

  蘇指了小像上拓跋燕的穿著打扮給她看:“他身上穿的,是東夷衣飾。”

  若生明白了過來:“她在東夷。”

  “你再看畫中人的神情。”蘇輕輕點了點畫像上拓跋燕的臉,“他是笑著的。”說罷他又道,“柔姐兒作畫的時候,拓跋燕是面向她微笑坐下的,神情自若,身體姿態沒有半點的不自在。”

  他笑著說道:“他們遠比你我知道的更要熟悉。”

  繁花開遍,碧空如洗。

  草原上的天空似乎尤為的遼闊寬廣。

  拓跋燕策馬而行,鑲嵌著碧藍寶石的額環在日光下熠熠生輝。他坐在馬背上,遙遙地望見了那個盤腿席地,在一片葳蕤間,自如地舉起刀子切肉的大姑娘。

  他想起了當日在酒樓下的驚鴻一瞥。

  草原上盛開的鮮花,也不及她的艷美麗。

  他下了馬,走到她身旁,學她的模樣席地而坐。

  大口吃肉的少女側目望了他一眼,忽然聲音淡淡地問了一句:“你娶妻了么?”

  他失笑搖頭。

  她便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將手中彎刀遞出,眼神明亮,聲音篤定:“那就娶了我吧。”

  拓跋燕仰頭望天,目之所及,乃是他此生見過最藍的天,如翡似翠,干凈透亮。

  他驀地轉過身,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

  那抹柔軟,一直蔓延進了他心底里最深的角落。

  他的陽光。

  他找著了。

  半個月后,蘇帶著若生回了重陽谷。

  那個他自小生活成長的山谷,小小的,只有一座樸素的小院子并一方矮矮的墳墓。

  他師父重陽老人,隱居于此,死后也不曾離開過。

  老頭子有不世之才,卻視凡塵俗物為浮土流云,寧愿老死山中,也不為權錢富貴而折腰。多少人,想要請他出山,卻皆被他一口回絕。

  他死了,亦不要風光大葬。

  不過薄棺一口,黃土幾,就地一掩便算了卻了殘生。

  那方墓碑,還是蘇親手安下。

  若生跟著蘇,灑掃整理,安置妥當后去給重陽老人上了香。

  三炷香,點燃,甩滅,青煙裊裊,幾乎要熏紅人的眼睛。蘇眼角有些泛紅,跪在墓前,望著墓碑上的謝重陽三字,慢慢地道:“你說等我成家立業了,一定要帶媳婦兒回來給你瞧瞧,一定要是好看的姑娘,一定要是善良的姑娘……”

  “你瞧,我如今帶回來了。”

  “她叫阿九,是京城連家的女兒。”

  蘇絮絮說著話,將香插在了墓前。

  “你若活著,一定也會喜歡她。”

  他輕輕拍了拍墓碑,站起身來,領著若生往小院附近走去。

  若生有些不解,望著春花爛漫的山谷問他道:“那里有什么?”

  蘇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有酒。”

  他初來重陽谷時,老頭子讓他爹買了一車的酒送進來當拜師禮。可那些酒,老頭子一壇也不曾喝過。他指揮著小蘇,挖坑,埋酒,笑瞇瞇地說,這是狀元紅。

  等蘇哪天中了狀元,才能挖出來喝。

  可蘇走的,不是科舉之路。

  老頭子臨終的時候,便嚷嚷可惜了那些酒,叮囑蘇,讓他哪天成親了便自己挖出來喝掉吧。

  如今時候到了,那些酒也該重見天日了。

  打開后,里頭酒色橙黃清亮。

  倒出一盞,馥郁芬芳,甘香醇厚。

  若生和蘇,在重陽谷里一呆就是一個多月。

  蘇出發之前,告了長假。

  他們便從暖春,一直呆到了盛夏。

  這日,他們在重陽老人墓前又開了一壇酒。麗日長空下,元寶看起來似乎更胖了,它原在一旁撲蝴蝶,突然間像是嗅見了酒香,急急忙忙地湊過來,口中喵喵亂叫,仿佛也想要喝。

  蘇微醺,笑著掃了它一眼,只斟了一杯酒遞給若生。

  若生卻笑著搖了搖頭。

  他略顯疑惑地挑起了眉。

  若生粲然一笑,輕聲道:“你要當爹了。”

  蘇聞言,手一抖,酒盞落了地。

  澄亮的酒水帶著撲鼻的香氣灑落在花叢中,像清晨的露水,又像遠山小澗中濺起的清泉。

  元寶蹲在一旁,悄悄地張望著,見兩個主子一個看起來呆愣愣的,一個笑盈盈不知在說些什么,便歪頭歪腦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小心翼翼朝那叢花靠近過去。

  到了近旁,它吸吸鼻子,將腦袋往草叢里用力拱了拱。

  而后勐地一下,它撲到花上,伸出舌頭狂舔了兩下花瓣上的花雕酒,又像是被酒辣了嘴,它一下子弓起背來,齜牙咧嘴地扭頭去看邊上的人。

  它那一向神色從容的主子,此刻正笑得像個二傻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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