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老夫沒想到,許榮秀能到這般地步,竟是當街挑起番役之間的激斗,狠過了頭兒,可就成蠢了!”
想到當日在東廠外面遭遇的阻攔,方正化仍是心有余悸地道:“這次也多虧了當初你手下的李有成,還算個少見忠厚老實的,不然本督還真不一定能活著到這兒來。”
那次的打斗中,李有成的確多次舍身為他擋刀,若不是他,方正化也許早就是許榮秀手底下番子們的刀下亡魂了。
不過說話間,方正化似是暗暗看向王承恩,在關注著他聽見后的反應。
“李有成?”
王承恩聞言冷哼一下,眉宇間透著深沉,淡淡地道:“你也別覺著他是個什么好東西,只不過比那許榮秀多了幾個心眼罷了,在老夫眼中,藏不住。”
“李有成是個有妻室的,兒子才幾個月大,快兩年前到南京那趟差誰都不想去,唯獨他去了,這人信不得?”
方正化露出疑惑的神情。
“信得信不得,那要看你從哪方面看。”王承恩說著,開始將方正化推搡出門去,待關上門的前一剎那,聲音傳了出來:
“有妻室,所以為人、行事才會隱秘,叫人不能一眼看透;有野心,所以才敢放下妻室的安危,獨自去南京那個東林黨的老巢闖蕩。”
“說他忠厚老實也好,說他奸詐狡猾也罷,不同的方向去看,不同的結論罷了。”
“這種人還是可以用一用的,但是不能讓他拿了大權,不然,可就成下一個許榮秀了。”
話音落地,“砰”地一聲,鐵門便是隨之關閘,留下原地怔怔思索的方正化。
原本他以為許榮秀行事狠毒,為人陰險,但是現在看來,許榮秀還是太年輕了,他的手段過于陽面,而更多人擅長的,是耍些暗地里的小伎倆,叫你查無可查,只要一個不注意,就可能為日后埋下無數的禍根。
看起來,這廠衛的確是有夠陰暗的。
永平府,撫寧城。
此處位于永平府城東北邊緣,坐落在在府城以東十余里地界,北是長城重要關隘界嶺口,以南二十余里就到了時人稱七里灣的入海口,乃是山海關以西的第一個朝廷重鎮。
連日以來,隨著崇禎皇帝一紙東征詔,撫寧城便不斷林林總總匯聚了多達十余萬的朝廷兵馬,一下子成了兵兇戰危之處。
這么多的兵馬,一個小小的撫寧自是應接不暇。
像牟文綬率領的山東軍就是半月前才趕來,就在城南五里以外扎營,許多各地的援剿官軍同樣如此,逐漸開始在城外扎起了持續數里的浩蕩營盤。
在城頭望去,藍底黃字刻印著玄鳥的大明旗幟迎風飄揚,不斷獵獵作響,各鎮總兵將帥的號令旗附和一旁,軍容甚是壯觀。
與此同時,天津水師總督張名振,業已奉旨率領天津水師進駐七里灣,傳報回來稱隨時可以支援朝廷進攻山海關的戰斗。
這場會戰,是在遼左、薊遼一帶自松錦之戰以來,朝廷首次向東發起的大規模收復戰爭。
清廷自不能坐視成敗,但他們國內已是四處燎原,到處都有深受欺壓的漢人奮起反抗。
最后趕到的,就只有多爾袞率領著的兩白旗,據軍報稱,他們在前些時日剛剛趕到山海關東北七里外,正在八里鋪堡舊地屯駐。
城內外官軍集結,眼看著就要大舉東進,圍攻山海關,但是撫寧城內,依舊鬧事云云,各方人等絡繹往來。
任了誰都不會想到,在這種一些軍將都緊張要命的時刻,他們的皇帝崇禎卻無所事事的穿著便裝,此刻正帶著幾個隨從在街上閑逛。
“你這簪子有沒有這么貴,什么材質的賣三兩?”
崇禎皇帝問了價格以后,拿起這其貌不揚的發簪,見慣了宮內的金碧輝煌,對這俗物是提不起絲毫興趣,切了一聲便大搖大擺的繼續往前走。
在他身后,傳來那商販的嫌棄聲音。
“窮鬼,不買就不買,拿起來臟了大爺的簪子,賠得起嗎你!”
聽見商販的話,后頭的幾名魁梧隨從面色一變,奶奶個熊,當今皇上你敢說是窮鬼,買了你全家當下人也就一句話的事兒。
不過畢竟是“微服私訪”,這種事遇見多了,前面的皇帝都好像沒聽見似的,他們兩個想想也就跟上去不再見怪了。
在這撫寧城的大街上,雖然不如京師繁華,但畢竟是自己的土地,崇禎是越逛越有興致。
眼下大明大部分城鎮,也就是這般模樣,有些窮鄉僻壤還不如這撫寧城繁華,倒是真的該多出來走走,只靠番役的消息也太過閉塞。
誰還沒個私心了,有些不利于他們的事兒,崇禎才不會信有哪個番子那么忠貞不渝,敢報上來讓自己知道。
看著眼前這條大明朝隨處可見的街景,天氣晴好,陽光照射在崇禎的臉上,覺得很是舒服。
不過一想起最近京城的事兒,崇禎臉色就又暗了下去。
本以為現在京城該是一潭死水了,這才放心的出來親征,甚至把朝政交托給朱慈烺讓他練練手,看看他的表現。
誰想到,先是文臣不死心要重奪朝政,緊接著就連廠衛都不消停了,一個聽都沒聽過叫許榮秀的人,竟然要吞并了內廠。
這還得了,你丫一個小小的掌刑,朕一句話就給撤了的玩意兒,還真以為挺大的一根蔥?
等這次回去,廠衛看看是不是該換了,不過到底換還是不換,還有要換成什么模式,這個問題崇禎還在考慮。
這種延續了幾百年的東西,剛穿越拿來對付對付東林文官和保命倒是手拿把攥,可一旦沒了共同的敵人,這幫貨吃撐了沒事兒干,就不免要開始內斗模式,便是所謂的互相奪權。
不讓他們斗,最后搞得一家獨大肯定是不行,可他們斗來斗去的,損傷的是朕的顏面,傷害的是朕的子民,死傷的也都是朕的手下,長期下去也不是辦法。
剛想到這里,崇禎皇帝看到一家酒樓的門面,想著正好口干舌燥,正好進去點些茶水吃吃。
剛踏進去一步,就猛然在樓上傳來一陣騷動,一陣“噗噗通通”的嘈雜聲響傳來,緊接著卻是一個老年男人滾了下來。
沒錯,這酒樓掌柜的就是在上面被人踹下來的。
他從上面滾下來的時候嘴里還在“哎呀呀”的慘叫,但是等滾到樓下的時候,卻已是氣絕身亡,再沒了半點氣息。
崇禎皇帝心想這酒樓老板莫不是遇見了什么仇家,可是什么仇什么怨,竟能直接把老人家從樓上踹下來,那可是一條人命。
幾個身穿白衣的人追出來,為首那個大哥模樣的,腰間懸著東廠招牌的雙刀,底下人見了,一下子都閃得遠遠的。
這人渾身散發著濃濃的酒氣,臉上漲紅一片,指著下面掌柜的,含糊其辭的叫罵道:
“老李頭,瞧見大爺這身行頭了沒?大爺我吃你家的飯,那是看得起你,大爺我叫你女兒陪酒,那是看得上她!”
“跟著大爺我,日后保管吃香的喝辣的,誰敢欺負你女兒?是城東的秀才,還是那些大戶老爺?”
“就算是他們來了,見到大爺我,那也得渾身嚇得發顫!”看請瀏覽m.shu花ngge.org/wapbook/29100.html,更優質的用戶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