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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四章:沒有硝煙的戰爭

  內閣簽押房,五名尚書和兩位閣臣,這些人正在舉行大明朝目前最高級別的小會議。

  能做到如今這個位置,自然是各有各的本領和小算盤,不過他們有一點卻相同,七個人均屬皇黨,談話間倒也省了諸多勾心斗角。

  本來內閣有三名閣臣,除了當今的首輔蔣德璟之外,就是東閣大學士兼領工部尚書的馮銓,還有建極殿大學士加禮部尚書銜的張瑞圖二人。

  自前任首輔蔣德璟退歸,次輔蔣德璟進位以來至今已經有了一個多年頭,可內閣卻仍是這三個人,再沒有新的閣臣進入。

  次輔之位懸而未定,若不出意外的話,這次輔定是要從馮銓和張瑞圖二人中挑選。

  按規矩來說,馮銓不過是同進士出身,資歷不比張瑞圖,同進士和進士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更別提張瑞圖在萬歷三十五年進士榜中位居第三名了,更是無法比。

  官身方面,馮銓雖是工部尚書,張瑞圖卻也加了禮部尚書的銜。

  有一點許多人都沒忘記,多年以前張瑞圖就曾以禮部尚書入閣輔政,還加了太子太師,多年以后被如今的崇禎皇帝原官召回。

  這也就說明,如今的張瑞圖,是閣臣之中唯一一位加了太子太師名頭的,這可是巨大的優勢。

  無論哪一方面來看,這次輔之位都應妥妥是張瑞圖的囊中之物了。

  不過近些年來,馮銓深得崇禎寵信,包括忠烈祠、歸化城等很多重大工程都交由他一手操辦,又去了多次塞外立得大功,這同樣是朝臣中鮮少有人能及。

  究竟鹿死誰手,尚還不好說,只要崇禎皇帝沒有旨意下來,朝臣也就只能猜測,次輔距首輔也就是一步之遙了。

  人生在世,能做到這個地步的,屬實不多見。

  “好了眾位,皇上叫大家來簽押房,不是大眼瞪小眼這么干坐著喝茶的,都將手里的茶放一放,別把我內閣的茶都給喝光了。”

  蔣德璟咳咳兩聲,發話了。

  聽見他說的,刑部尚書任浚皺了皺眉頭,打趣似的說道:“大閣老,我可記得內閣的茶葉幽香撲鼻,甘甜為上佳之品,怎生如今如此苦澀?”

  “我道也是,莫非是江南貢茶有司不專?”兵部尚書朱大典笑了笑,人畜無害地說道。

  蔣德璟立馬看了他一眼,這小子就是從江南被皇帝召到京師任職的,他還會不知道貢茶的事兒?這話怕不是別有用心。

  果不其然,聽了朱大典的話,近些時日剛從江南巡視歸京不久的禮部尚書黃錦不得勁了,冷哼著道:

  “這與江南有司有什么關系?陛下圣明,不僅內閣簽押房待茶給減了品質,就連宮中御用貢茶都已削減,有的喝就行了。”

  首輔蔣德璟默默看著這些人,心中苦笑不已。

  這官場爭斗還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便是如今這幾個忠貞為國之人,每次聚到一起也免不得明里暗里的挖苦嘲諷一番。

  那平日做事耿介有為的朱大典,更是在故意引斗,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反正是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盤。

  “咳咳......”

  良久,他再度輕咳幾聲。

  這內閣簽押房本就不點大,蔣德璟是首輔,位高權重,一發話自然幾人都是閉緊了嘴,反正誰也不是為了爭內閣待茶這個事兒的。

  “陛下要咱們明日日落之前上折子,那咱們就得今日把章程定下來,趕明兒一早就給他老人家呈上去,這個不用我多說,諸位都明白吧?”

  “畢竟能到這兒坐著的,都不是官場上的小哈哈了,如今這位皇上是個什么脾氣,不用我說諸位都知道,一旦怠慢了,莫說你們,便是我,也兜不住。”

  說著,蔣德璟將目光投降了端坐一旁的張瑞圖,道:“既然這茬是張閣老先提出來的,就由您最先說。”

  蔣德璟這話是帶著命令的口吻,張瑞圖也聽得出來,話中似是對自己有些不滿,見眾人目光看過來,他捋了捋思緒,上前說道:

  “一條鞭法,是萬歷朝的宰輔張文忠公提出來的,戶部至今還存著那時候的條鞭冊,我看有些東西可以沿用,有些東西不適用現在,得改。”

  “具體怎么改,還得諸位討論才是,這個事兒光憑我一人兒可做不了主,萬一圣上不滿意,這擔子得大家一起扛才行。”

  張瑞圖坐了回去,看樣子是不想再說了。

  “閣老說的哪里話,今晨在朝上,皇上圣意都已如此明確,只是這條鞭法需得從長計議,畢竟牽扯太多,怕傷筋動骨不太好辦。”

  說話的是刑部尚書任浚,張瑞圖的話直白,他這話雖說拐外抹角的,在場眾多大佬聽見也是一下就明白了,四下頓時陷入沉默。

  的確,這一條鞭法牽扯到的方方面面可遠不止朝堂,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在他們看來,也不比戰場上揮刀流血來的輕松。

  大明承平日久,土地私有化日益加重,先是農戶的土地被士紳、地主們兼并,到后來就連衛所的軍戶土地也都逐漸被蠶食。

  地主豪強勾結官府,強占農民的土地,迫使這些良民成為手中的“佃農”,并運用一切可行的手段來逃避相應的賦稅。

  軍田被侵占,軍戶因而逐漸成為各地指揮使及屯駐軍官的私人農役,這影響并加重了地方軍備的廢弛,這也是流賊起初能不斷攻掠州縣的原因。

  這些遍布全國的士紳、豪強和地主,就是這些朝廷大員們真正忌憚的,如何與這些人周旋和消耗,才是這次商議的主題。

  本朝在十七年的時候,就已經徹底廢除軍戶屯守制,強行規定了軍戶不必再承擔耕種田畝的責任,這已經極大的牽動了地主們的利益。

  自嘉靖朝以來,賣官鬻爵和貪污腐敗現象已經十分嚴重。

  本著不能白白寒窗苦讀的心思,各地無論老舊官員還是新晉官員,自打上任就開始拼命搜刮民脂民,到崇禎十七年的時候,更成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地方官隨意編排雜稅,增減稅賦數目,趁機中飽私囊大肆搜刮,賦稅越收越多,朝廷在逐漸喪失人心的同時卻越來越窮。

  選拔任用上,原本主政的東林黨們,排資論輩風氣嚴重,沒有好的名聲就根本無法踏足官場一步,更甚至于控制著官員升遷的門路。

  若非東林黨人,就算是政績卓越,軍事能力突出,也難以出人頭地,終究只是一名不聞。

  為了避免這種境況,史可法提出開京察,為了避免這種財政困境,張瑞圖提出恢復萬歷朝曾行之有效的一條鞭法。

  他們說的其實都對,史可法的京察可以削減掉十分之七的冗員,大大節省朝廷每年在俸祿上的開銷花費,讓真正的有識之士能大展身手。

  張瑞圖提出恢復一條鞭法,用以促進財政收入,削減開支,順便還能迎取民心,這也是開京察最先需要做的準備。

  崇禎皇帝當時舍棄了史可法激進派的做法,選取了張瑞圖較為溫和的改革方式,這也是根據如今形勢所下的決定。

  還有一個原因,進行這些改革的前提,都必須是擁有絕對的兵權和對地方的掌控,現在崇禎皇帝兵權是有了,那對地方的掌控是從何而來?

  就是從如野火燎原般瘋狂生長了三年,如今已經達到空前絕后地步的廠衛勢力身上來。

  這些天子爪牙對主子非常忠心耿耿,就是因為他們明白一個道理,得主人強大了,自己才能強大,得主人活著,自己才能繼續行使職權。

  東廠、西廠、內行廠,如今的眼線不說遍布全國,起碼他們如今已經有了在兩京、山東、宣大等處旦有風吹草動,在第二日便能如時將其上呈御前的實力。

  對崇禎來說,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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