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環,一間小小的復古居酒屋。
門框前吊著兩只昏黃鬼畫符的紙糊燈籠,前沿處掛著一排寫著“酒”字的藏藍破布簾,松木木格欄門上旁邊豎著一塊“暫#不營業”的小黑板木架。
‘暫’旁邊涂鴉著一個寫錯的字,它只好擠在左上角,顯得可有可無,就像是老王的胸。
一塊不規則的黑黃色牌匾掛在正當中,上面用簪花小楷書雕刻著“花蕊”二字,同時下邊標注著“ㄏxㄚㄖxㄧ”的字樣。
這不是日語,這是灣灣拼音“花乳i”的拼寫。
灣灣地區一直承襲了民國傳下來的拼音,后世你看灣灣同胞的手機,他們拼寫的時候你會有一種看對方打五筆的感覺,溜的飛起……
“噔噔兒楞噔兒,噔噔兒楞噔兒……”
居酒屋內昏暗無比,只有一盞小吊燈掛在吧臺前,除此之外就是不斷旋轉的風扇。
吳孝祖捏著酒杯,抿著清酒,耳邊則聽著鄧麗君演唱版本的《往事只能回憶》。
“時光一逝…永不回 往濕只能…回味憶童年時竹馬青梅,倆小無猜日夜相隨春風又…吹紅了花蕊,你已經也添了新水……”
清脆聲中帶著萬種騷情,騷柔的小明調哼的人酥酥麻麻,配合著日本鬼子的清酒,特別有一種在東京很熱的滋味。
“叮當——”
風鈴一晃,撞飛鈴鐺,緊身裙勾勒著凹凸豐腴的身材,蓬松長發,御姐扮相的林清霞走進居酒屋,散發著大氣與成熟。
“你就要……”
沒等‘變心’兩字唱出來,吳孝祖輕輕的提起了唱片指針,笑著抬起頭,目光明爍的望向對方。
“我替你忙前忙后,你在這邊躲清閑?”
香風襲來,林清霞玉手一帶,拿過吳孝祖手中的清酒,小抿了一口,雙眸明亮,盯著吳孝祖笑,哪里有絲毫的不樂意。被吳孝祖艸……呸!被吳孝祖用……呃……能幫吳孝祖干……呸呸呸!
總之,她很樂意。
吳孝祖微微一笑,手在豐腴腰肢上輕輕一帶,直接把東南亞第一阿姨卷進懷里,放在腿上,棍棒支撐住。
“那你就送佛送到西,陪我一起見一見這位老鄉……”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成?”
林清霞略帶風情的不客氣白了吳孝祖一眼,半開玩笑半認真問:“我拿什么身份?我是你的什么?”
“你是我的奶茶……”吳孝祖下意識就冒出一句。
看著面露窘態的吳孝祖,林清霞挑眉。
“這樣可以捧在手心里……”吳孝祖覺得既然念出了惡俗的臺詞,就一定要繼續惡俗下去。
“酒杯也可以吧?”林清霞甜蜜失笑。
“因為奶茶除了捧在手心里,還可以——”吳孝祖一本正經的用收模仿“插”的動作。
林阿姨瞬間領悟:奶茶可以插!文青病瞬間心思蕩漾,文人耍流氓莫過于此了吧?一語雙關,一詞多義,卻直插內心。
她越發覺得吳孝祖和自己三觀很合拍。(鬼知道,她會覺得吳孝祖有三觀……)
至于吳孝祖身邊的“一對a”,此刻已經從她的觀點中消失殆盡。
作為東南亞第一阿姨……女神!林清霞可謂是灣灣之光,臺胞驕傲。出道多年,在灣灣的人脈不可小覷。
那一日,吳孝祖約她喝濃稠的咖啡牛奶。當天晚上的飛機,她直飛灣灣。幫助吳孝祖去破局!
原本,她想著如果不順利,她會用人脈幫吳孝祖達成這個事情。十幾年的玩玩娛樂圈人脈,林清霞不能用單純的明星來囊括。
灣灣在楊德倡、侯孝莧、李鞍等一批文藝大導未上位之前,真正被民眾和娛樂圈認可的灣灣之光只有兩位,一位是鄧麗君,一位是林清霞。
哪怕過些年老王嶄露頭角,依舊無法比肩上述兩位姐姐在灣灣民眾中的地位以及在灣灣文藝圈的底蘊。因為歸根到底老王是港人捧起來的明星。林清霞則屬于自家親女兒……
不過,這件事情的順利程度超過了林清霞的預期。這讓她不禁又回憶起她離開咖啡店時,吳孝祖站在門前默默望著她笑的畫面。笑的讓她安心和踏實。
雨珠連成線,沿著屋檐噼里啪啦的摔打,砸在地上,濺成多瓣——
一只男士黑皮鞋踩碎了水珠,順著筆直的雙腿上移,臀部緊繃,蜂腰虎背,寬肩挺拔,五官俊朗,星眸劍眉。
這個男人往這里一站,天地間好似撐起了一個空間。
呃……
一只手撐起一支黑色雨傘,晶瑩剔透的水珠一一滑過傘面,果然是撐起了空間!
一臺黑色平治由西邊的路口駛來,與此同時,一臺銀色的豐田佳美則從東邊的路口露出頭。在這大雨磅礴,街道空蕩的時間點,兩臺汽車一左一右出現——
吳孝祖嘴唇上不著力氣的斜叼著一支香煙,煙霧裊裊,雙眸泛著平淡,聽見汽車鳴笛聲音,嘴角一揚,手指夾下燃燒過半的香煙,曲指一彈,火星一閃泯滅,劃出一條迷人的弧形——
煙蒂沾了水,直接豎在路中間的水泊中,兩臺車一左一右戛然而止。。。
肥成從平治車鉆出來,撐起一把傘黑扇,去迎接后座的客人。
蔣二少從佳美車鉆出來,不等他撐傘,后邊兩扇車門分別打開,兩柄黑傘分兩邊舉出來——
“陳老板!”、“馮老板!”、“蔣老板!”
“蔡老板!”
平治車站出來的蔡松淋狼眸一掃對面三位露出親切笑意,與此同時蔣志強、陳榮美、馮秉仲三人也打招呼。四人轉過身,吳孝祖站在居酒屋前瞇瞇笑。
“吳……”陳榮美欲開口。
“吳老板!”
蔡松淋突然直視吳孝祖,狼眸中露出笑意,“好久不見。”
“現在見時間更好。”
吳孝祖讓出身子,深深的忘了幾人一眼,一伸手,“幾位,雨水這么肆意,不如飲一杯酒,暖暖身子。”
“有心了——”
蔡松淋看著眼前熟悉的招牌,沖著吳孝祖點點頭,偏過頭看向陳榮美、馮秉仲兩人,目光閃爍,微微一笑,“兩位,一起吧——”
陳榮美看了眼馮秉仲,到底不是莽撞人,兩人開始可能還未察覺,但是見到蔡松淋的模樣,如何看不出吳孝祖這次選擇地點非同一般,對視一眼,暗通有無。
花蕊,蔡松淋當年在港島最常出入的居酒屋。
蔡松淋都沒想到吳孝祖在這里給自己接風洗塵,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吳孝祖心思之縝密,做事之細致。
相比吳孝祖,那兩位少爺雖然不是笨人,但論心機、城府,無疑輸了不止一籌。
蔡松淋喜歡同聰明人打交道。
注意,
他指的聰明人不是自作聰明的人,而是——望著瞇瞇笑不卑不亢的吳孝祖。
這才是聰明人!
一個擺的正位置,卻又懂得食腦能屈能伸的壞蛋,最主要,這個壞蛋話還不多!全都用實際行動來表達自己的態度!
“阿祖?”
蔣志強仰著頭……看著吳孝祖,眼神復雜。
“蔣生有何…”
“喊我蔣志強或者阿強。”蔣志強擺斷。
吳孝祖嘴角保持彎度,眼皮撐開一點,仔細看著蔣志強,忽然笑了笑,“好——小強,你有事對我講?”
蔣志強點點頭,雖然心中覺得有點不妥,卻不知道哪里不妥。
“你知唔知你這樣做的后果?”
小強盯著吳孝祖的雙眼,希望猜出一點頭緒,可惜,吳孝祖還是那副不卑不亢笑瞇瞇的模樣,無奈開口,“平地一聲雷,你當初也說了,弄不好就炸到自己。
可現在你卻親自去擁抱地雷……”嘴角抽搐,蔣志強繼續道,“有沒有想過就算是成功,你說不定都要被很多人當做眼中釘、肉中刺——”
“我現在難道不是嗎?”吳孝祖笑呵呵問。
“呃……”
蔣志強詞窮,想了想,好似現在吳孝祖也差不多這種情況了。
雷家兩兄弟上演相親相愛一家人戲碼,吳孝祖就算是搖尾乞憐最多也就是茍延殘喘的成為某位大佬的附庸,就像是那些才華橫溢的人一樣。
你真以為程龍、麥黨雄、麥加、洪金寳他們百分百樂意納貢嗎?
現代社會,有幾個人真的從骨子里會去遵從一個人?只聽過升米恩,都米仇!
你給你老板打工,無非也就是為了那點工資,難道真的是為了把老板推上先富起來那一撥人的寶座啊??然后,好指望老板發揚先富帶后富的精神,回過頭拉扯你一起走向共同富裕嗎 如果真的這樣,為何你就不能成為先富起來那一撥呢?
“港島圈子里,你這回算是臭了大街了。”
蔣志強苦笑的指了指居酒屋,“我都覺得我們這些人就像是一群聚集在一起準備密謀篡位的大反派……”
“嗯怎么能這么說自己??”
吳孝祖搖搖頭,指著屋內,嚴肅認真糾正道:“人家陳大少、馮少爺兩位稱得上一句謀朝篡位,你我最多算是揭竿而起!”
頓了頓,吳孝祖又補充一句:“如果你不滿意,我們還可以叫港片內奸、外來鷹犬、圈內叛徒……”
蔣志強被噎的無話可說,但還是抓緊表態:“揭竿而起!我們這屬于揭竿而起!!這個詞更褒義一點!”
“好啊,那我們就是揭竿而起。你開心就好。”吳孝祖笑著應和。
看著一臉無所謂的吳孝祖,蔣志強一點都不開心。
“你可考慮清楚——”
蔣志強手推著門,還是不忍心的轉過頭,“沒有回頭路!農民起義,可沒有幾個好下場!就算有……你這也算是誅首惡里的那個首惡。中國人對待敵人還可以饒其狗命,對待內鬼……”
“為了港島娛樂市場的繁榮,為了華語電影的未來,拋頭顱灑熱血……如果你非要認為我是內鬼,不妨換個稱呼,內應得唔得?”
吳孝祖開了個玩笑,直視蔣志強,“實際,你對我說的話,也是我對你說的話。小強——你考慮清楚了嗎?上了我的賊船,就真的一去無還!”
“我蔣志強活這么大,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唯一的優點就是夠有膽!”蔣志強小短腿毫不猶豫的踏入居酒屋,風蕭蕭兮易水寒,充滿了豪情壯志,小小的背影充滿了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氣魄——
“抬腳!!”
蔣二少回過頭低聲吼了一句。
吳孝祖無辜的抬起腳,對方扯著趿拉地沾滿泥濘的風衣刷刷的走進居酒屋,留下一條臟路。
這是一條神奇的臟路……把反派的溫暖送到港島,從此山不在高,路不在漫長,各個反派齊聚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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