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莊莊翹著瘦長的腿，再次抽出一支煙，用嘴邊燃燒殆盡地煙蒂續上，然后隨手把殆盡地煙蒂在布鞋底碾了碾。
夾著煙的手攏了攏亂雜的頭發，彈掉指甲的頭屑，看著與李韶紅、黃健鑫、凱哥三人探討電影發展的吳孝祖，突然開口：“吳導，你看過我的電影嗎？你覺得它是電影嘛？”
凱哥擰眉，旁邊的李韶紅拉了他一把，黃健鑫嘴角一笑，搖搖頭，主動替過利汁，幫著吳孝祖把水續上。
牛脾氣又犯了。
如果非要說78級哪個導演是領頭人，并不是才華橫溢到肉眼都可見要涌出去的個性又矯情的凱哥，也不是默默實干卻很執拗的張一，當然，也不是他圓滑聰慧、人情達練的黃健鑫。
至于說顧常未，這時候還沒真正提拎上勁來呢。李韶紅也是大家的小妹妹而已，霍建起等人就更不用提了……
真正的‘帶頭大哥’是田莊莊這位78級老班長！其后才是凱哥和張君召。
當然，這不是實質那種領頭人，而是說的是人格魅力及威望、為人。
田莊莊目光很淡，卻盯的很認真。
吳孝祖吸溜一口茶，放下茶杯。
“我看過《盜馬賊》這部戲，前兩年因緣巧合下有機會看了看。能夠感覺你在致力于減少人物的互動和語言，再表現的是影片的氣氛。在一定光影和運動上，很有安東尼奧尼及特呂弗的影子。也算是踐行了巴贊的紀實美學的長鏡頭。”
這一世吳孝祖自然沒機會看這部戲，不過前世確確實實看過壯壯導演的電影，他的作品在藝術院校和圈內評價很高，連禁好幾部也沒誰了……
“我很喜歡特呂弗的《四百擊》。”田莊莊微微點頭。
“不過，客觀的講，除去這兩方面略有一點想法外，聲音處理方面我很詫異。人物在近處說話、畫外音、遠處聲音根本沒有區分開。聲音上沒有空間感，也沒有層次感，這很毛躁的方式，讓整部電影沒法豐滿起來。最主要……藏民的宗教儀式上接的是普通話……”吳孝祖直言不諱。
最主要這也是分人。
田莊莊這個人吧，與凱哥不一樣。這樣說并沒有關系。要是這樣批評凱哥導演，絕對直接甩袖子就走人了……！
“至于說你探討你的電影算不算電影，當然！盡管有大篇幅的紀實鏡頭存在，導致故事性弱了許多，但這部戲的戲劇核心和張力在。”吳孝祖瞇瞇笑，夸了一句。
他也大致明白田莊莊為何有此提問。
實際上并不是單純的刁難或者怎樣，實際上這本身就是對方迷茫表現。
《盜馬賊》、《獵場彌撒》拍攝完成后，田莊莊面臨巨大的壓力，觀眾不買賬、評論界質疑聲不斷，不同于張一的那種形態上的質疑，這兩部戲直接質疑他的電影存在……
甚至有人說他浪費國有資產，且隨著時代發展，他也很迷茫，這才會在《北平青年報》上放話說“我不會再拍《盜馬賊》這種電影了。”
開始了“誰給錢就給誰拍”的生涯階段。
實際上，第五代導演早期受到了蘇聯蒙太奇先鋒電影理論學派、巴贊紀實美學、法國新浪潮和面臨的現代派電影美學的影響，隨著時代發展，他們也會受到好萊塢電影風格的影響，從他們電影中能夠很清晰的捕捉到好萊塢的視聽語言方式。
為何張一被批評，還不就是因為在此嘛。
只能說，吳孝祖因為身份原因，反倒沒有受到直接的批評，贊譽反倒更多！
這時候，站在門口半天的宋可和老狼兩人都聽傻了，反倒是矮大緊一知半解，對電影升起不少的興趣。
“電影視聽語言很重要，我輩在大師的打下的基礎下，卻也不能故步自封。但是，電影本身并不只有視聽語言或者結構。一部優秀的電影在不同的人眼中，可能有不同的‘阿姆雷特’。
我在港島一直鼓勵年輕人勇于創新，也樂于給他們機會。新導演晉身執導很難，機會也非常難得。之前我聽李瀚翔導演說過他們當年的艱難。
勇于嘗試并不是壞事。
但是，我一直確信一點。一個導演，前三部作品對他很重要，不單單是在不斷完善自己心中那不成型的風格，也是要讓人認識到他的價值。不管如何，我們都不能忽略掉市場對我們的反饋，說句特別俗的話：沒有錢怎么拍電影，沒有錢怎么去實現我們的藝術？
一個創作者，首先要明白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每個人都想搞藝術，我特么也想閉眼睛拍文藝片！但是我要吃飯啊！對不對？
所以我現在就是一部偏商業市場的電影，一部實驗先鋒的作品。
你們可以說我俗，說我像市場低頭，但我一直認為，老百姓喜聞樂見的與我們心中陽春白雪的那點東西并不矛盾。一個導演，既能夠拍攝服務于大眾的作品，又能夠拍攝反應人文關懷的作品，這才是一個優秀的作品。
所以，我才會坐在這里和你們討論。
我很喜歡《黃土地》，也很喜歡《黑炮事件》，這部戲根本就是西方美學及電影論調的黑色幽默嘛！我同時也很中意少紅導演的《銀蛇謀殺案》，視覺沖擊、重口乃至色清？實際上，我分明是看到了華語影壇一位cult片女導演冉冉升起啊！全世界沒有一個女導演會拍攝這樣的戲……”
吳孝祖口若懸河的胡說八道，說的黃健鑫、李韶紅慚愧不已，卻也有點躍躍欲試。
看到這一幕，吳孝祖眼皮跳了一下。
自己不會把第五代兩個最會拍攝故事的導演給鼓搗去拍攝黑色幽默和cult片吧？？
雨窩無瓜！
不過想想，似乎也可行……
“如果你們愿意，我也可以在港島那邊給你們提供資金和機會。”吳孝祖最后一句話一說出，全場賠錢貨全都眼冒金光。
凱哥端起茶碗，不緊不慢的吸溜一口，爽！
不愧是自己看好的男人！
微微揚起下巴，鼻孔如此的通暢。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田莊莊頷首微笑，“吳導，真的感謝華語電影這條路上，還有你這樣的開拓者和引路人！你之前說的華語電影扶持計劃，我想代表北影廠和你溝通一二……”
“……沒問題！”吳孝祖岳峙淵的擺擺手，“華語電影的發展，我只是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說著，略帶隨意的透露道：“除了在港島幫助新人，灣灣的楊德倡導演、侯孝莧導演我也都有聯系，不過……千萬不要用引路人這樣的詞匯，大家共同進步……共同進步……”
叉腰！
“華語電影的進步是我大家共同的心愿。所以，我倒是希望你們這些新導演……姑且叫你們為第五代導演吧！能夠真正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有任何需要我幫助，盡管開口。”吳孝祖認真道。
“回頭我這邊有兩個本子，如果建新導演、少紅導演感興趣，我可以出資。合拍片也好，還是全港島拍攝也好……都可以。”
如果說李韶紅真去了港島拍戲，估計‘黃瓜片’版《紅樓夢》應該就不會出現了吧？
況且……這些真正的學院派怎么都比那些野路子出身卻吃老本的港島一些電影人要強吧？？
后世，港片衰落懂得北上，誰又說這時候不能讓他們過來拍片呢？
至于說單位問題……估計自己真的打著“華語電影復興”、“民族文化”地大旗，應該也不難讓上邊通過，大不了也可以選擇“合拍片”！
出于政治是個的考量，或許上邊更喜歡他們去港島拍戲都說不定……距離97不過9年而已了！
這個時候，也是兩岸關系真正開始解凍的開始，時機上也非常合適。
至于說會不會水土不服……肯定會有，但是黃健鑫、李韶紅算是其中比較能夠拍攝商業戲的導演了。
前者人情達練也足夠圓滑，不然也拍攝不出《站直了別趴下》這種喜劇片和《背靠背臉對臉》這部神劇！后者簡直就是電影版《厚黑學》和《官場現形記》。
實際上，前世的時候，這個時間點，內地一些導演的資金來源也受到外來資本支持。
凱哥的《霸王別姬》、姜汶的《陽光燦爛的日子》，乃至田莊莊最經典的《藍風箏》，后者挺可惜……應該算是壓抑版《阿甘正傳》或者更深刻真實的《芳華》了…
說它是壓抑版《阿甘正傳》主要是因為同阿甘的結構形似，都是根據一個個歷史事件串聯，只不不同于《阿甘正傳》的積極向上。
田莊莊因為《藍風箏》也被禁了近十年，然后……又拍《吳清源》又被禁了……
這也是他在國內外名聲沒有78級三杰另外兩位張一、凱哥兩人名氣大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當然，逼格很高是真的……
“第五代”
幾個人咀嚼了一下，也都欣然接受了這個叫法。
“吳導，方不方便我去西北討個生活？放心，工錢不要，管吃管住就行。”田莊莊笑著問。
“當然沒問題！”吳孝祖道。
“咱們也去看看吧？”黃健鑫朝著李韶紅看，對方遲疑了下，也點點頭。
當初李瀚翔來北平拍戲，他們就全都被老師帶著去觀摩，受益匪淺。
對于吳孝祖這位被國外評為“華語電影最具天才的電影導演”，他們如何不動心？
張一獲獎的《紅高粱》很好，但是他們覺得……自己也許也可以。
但，吳孝祖的東西不一樣啊！
他的電影語言和結構、光影與鏡頭的涉及，國外都嘆為觀止啊！
不得不說，吳導演套著一身技術性導演的馬甲很唬人。
“那個我們能去嘛？？”矮大緊突然出聲。
“？？”田莊莊、凱哥、黃健鑫和李韶紅轉頭。
“我們宋可師兄是如今特好的音樂人，我們也可以幫忙……”矮大緊臉不紅心不跳的說。
宋可看著賣自己的矮大緊，滿臉錯愕：丫剛剛不是商量的時候說訛吳孝祖得嘛？
怎么轉眼就投敵了？？
“宋可不錯。”老實人老狼幫襯。
吳孝祖看向傳說中的宋可師兄……
“吳導我行，我是真的行！”宋可咧笑的拍著胸脯。
“你們愿意就當我補償給你們的好了。”吳孝祖一筆帶過，對著利汁吩咐道：“你一會和公安同志說一說，他們應該也不至于犯流氓罪……
看你們日后表現！”
宋可師兄、矮大緊和老狼差點嚇尿了！
流氓罪……
他們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這時候真的有港商還是國際大導演告他們流氓罪……臥槽！
矮大緊諂媚訕笑，“謝謝吳導！”
你怎么搶肥成的表情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