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致仕翰林,總能查出姓甚名誰吧,衙門和商會那里查了嗎?”霍柔風問道。
張升平解釋道:“九爺,無論衙門還是商會,登記的都是擷文堂杭州總號大掌柜齊志三的名字,擷文堂在其他地方的分號想來也是如此。這也是合情合理,但凡是官宦人家在外做生意都是如此。”
“那房契和地契呢?擷文堂這么多家分號,房子莫非都是租來的?”霍柔風繼續追問,當官的擔心與民爭利被人垢病,但是房屋地契卻都應是自己的產業。
張升平嘆了口氣:“九爺說的沒錯,外地分號尚未查實,但是擷文堂在杭州的這幾家卻全部都是租來的鋪子,有兩家去年還曾搬過鋪子,換過地方。其中有一家鋪子還是租的咱們霍家的。”
霍柔風愣住了,擷文堂做事干凈利索啊,在杭州多年,竟然一切都是傳說。
她想起了那位叫齊志三的大掌柜,想來就是她撕書那次,在角落里吃早點的老頭兒。
可惜那天她的注意力都在太平圣行,并沒有留意別的,也只是聞到了甜豆花的香味,才知道那老頭在吃早點而已。
她只好對張升平比劃:“你讓人盯著,看看有沒有一個這么高,很好看很有氣質,神仙一樣的少年在擷文堂出入吧。”
說完,她張大了嘴巴,“神仙一樣”?她怎么會想到神仙的?對了,上次在浮玉樓里吹笛子的那個人,不也是像神仙一樣嗎?
這下厲害了,短短兩三日里,她在西湖邊上遇到兩個神仙。
以前怎么沒有遇到過呢?
張升平見她神色有異,也不敢多問,只是在心里嘀咕,九爺畢竟還是個年僅十一歲的小孩子,喜怒哀樂都在臉上,若想練成大娘子那樣喜怒不形于色,看來還要再多幾年的歷練才行。
張升平走后,霍柔風還在錯愕。
嚴格說來,浮玉樓里吹笛子的那位,姑且稱他為“玉笛公子”吧,那位玉笛公子她是沒有看到臉的,只是一個身影,對,就是一個身影,便就如謫仙翩然,這就是書上寫的芝蘭玉樹吧。
像這樣的芝蘭玉樹,她愿意多遇到幾位,但是如展懷那種喪門星,這輩子也不要碰上了。
于是,她一拍腦門,對采芹道:“我要學吹笛子,你讓寶田去尋支好笛子給我,再找位好師傅,帶著師傅一起去無錫。”
采芹瞪著眼睛,這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過,難得九爺想學東西了,那就學吧,不就是買笛子,再請個樂器師傅嗎?有錢還怕辦不成?
三天后,霍柔風坐在去無錫的馬車上,擺弄著號稱杭州城里最貴的那支笛子。
這支笛子花了三千兩,據說是前朝的制笛大師韓仙子所制。
霍柔風可不是人傻錢多的那種二世祖,她懂音律,只是不會吹笛子而已,她也是識貨的,這支玉笛是不是韓仙子所制暫且不管,單看笛子確實是好東西。
可惜,初學者是不能用玉笛的,因此,她又花了三兩銀子買了支上品的竹笛。
至于這支玉笛嘛,就帶在身上做裝飾吧,雖說相對她的身高來說有些像拐杖,可是三千兩的拐杖,也不是誰都能用得起的。
教她笛子的是請的是回音閣的柳無醉,柳師傅身份低微,不能與她師徒相稱,她出了一千兩包了柳無醉一年。
霍柔云聽說她要學笛子,非常支持,已經許諾了,如果一年后她還想繼續學,霍柔云便讓人到京城給她正式的師傅,讓她得拜名師。
當然,整個柳西巷的人都知道,這對于霍大娘子而言只是美好幻想而已,像九爺這樣的公子哥兒,彈琴吹笛不過就是一時興起,落個擅音律的雅致名聲也就行了,誰又會在這上面下苦功呢,想聽曲兒了,扔個把銀子便能把最好的師傅請來奏上一曲。
霍柔風在馬車里擺弄著玉笛,越看越喜歡,千金難買一喜歡,何況只花了三千兩。
這世上的東西只分喜歡或不喜歡,哪有貴不貴的說法。
前世是,今世也是。
她擺弄夠了,就又拿出那支三兩銀子買的竹笛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胡亂吹了起來。
采芹和采荷兩個是和她同在一駕馬車里的,兩個人都是一副生無可戀的神情,可是還要裝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總不能捂耳朵吧,九爺雖然脾氣好,可是現在正在興頭上,打死也不能說她吹的笛子太刺耳太難聽了。
霍柔風吹了一會兒,額頭上都是汗,這吹笛子還真是挺累的。
見她終于吹不動了,采芹和采荷松了一口氣,一個給她擦汗,一個給她喂水。
可正在這時,車窗外忽然傳來一聲嗤笑,那笑聲帶著不屑和滿滿的嘲弄,似是離得很近,難道是哪個護衛膽大包天?
采芹撩開車簾去看,只見幾騎揚塵從車邊騁過,她也只看到背影。采芹看到自家護衛騎在馬上,不遠不近地跟在車旁,便問趕車的趙二:“剛才誰笑了?”
趙二疑惑地搖頭:“那幾匹馬過來,我只顧著避讓,沒有留意。”
采芹無奈,只好放下車簾,重又在車廂里坐好,安慰正嘟著嘴的霍柔風:“九爺,別理那些閑人,您這還是初學,等您學會一兩支曲子,保管像柳師傅吹得那么好。”
霍柔風才不相信!
不過,采芹這番話她聽著挺舒服的,遂決定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她揚起下巴,對正在眨巴著眼睛琢磨著該怎樣夸她的采荷道:“我要吃梨。”
霍柔風的一顆心早就飛到無錫了,以前不想去是因為長房的事,現在長房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她滿腦子裝著的都是到了無錫莊子里怎么玩。
這一行人在路上幾乎馬不停蹄,天黑住,天亮走,十天后便到達了位于太湖邊上的霍家莊子。
霍柔風還是幾年前來過這里,那時霍老爺霍沛然還在世,他到無錫談生意,便帶著姐妹兩人到莊子里小住,莊子里的小廝跳到湖里抓魚,霍柔風在小船上高興得拍著小手,她吵著要學泅水,霍老爺便許諾她,等到她十歲以后,再來莊子里時,便讓人教她。
可惜八歲的時候,霍老爺便客死異鄉,從那以后,霍柔風便再也沒有來過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