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柔風沒有心情和他們一起玩,索性讓他們一起進城。
方才她在看信的時候,總能感覺到姐姐的話有些異常。姐姐不是沉不住氣的人,雖然榮王反了,但是陜西離江南尚遠,沒有一兩年也打不過來,姐姐不是足不出戶的內閣婦人,她見多識廣,沉著冷靜,又怎會在這件事上一反常態?
難道是姐姐只是不想讓她留在無錫,而并非是因為打仗?
三人同坐在馬車里,見霍九一改往日說說笑笑的樣子,獨自望向窗外一言不發,宋申便對她說道:“二伯父和我父親聽說你要幫助梅樹嶺的人,全都夸獎你呢,說你大仁大義,有孟嘗之風。”
其實宋二爺是指著自家子弟的鼻子說:“你們看看,霍小九這筆買賣做得有多值,滿打滿算也花不了幾個銀子,不但提高了聲望,還給霍家的布行撈了好名聲,你們都要好好學著。”
霍柔風這才緩過神來,宋家?
“我小時候來無錫的時候,怎么沒有見過你們?”她問道。
宋申臉上一紅,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他是庶子,父親又怎會帶他來見霍老爺呢。
宋松則道:“我們比你年長,那時已經跟上先生讀書了,平時要讀四書五經,還要學著打算盤看帳本,沒有時間出來坐客。”
“那你們聽沒聽說過,萬華寺后山有座庵堂?”霍柔風問道。
“庵堂?”宋松想了想,道,“沒有,家母吃齋念佛,偶爾也會到庵堂小住,若是萬華寺后山有庵堂,我不會沒有聽說過。”
那個庵堂藏得果然很深,除了常年住在山下的百姓以外,外面的人確實不知道。
宋申覺得今天的霍九有些奇怪,便問道:“九弟,你在萬華寺見過庵堂嗎?”
霍九搖頭:“我是想找座庵堂為姐姐祈福,我去過萬華寺,還以為萬華寺附近有庵堂呢。”
宋申聞言立刻給她說了幾座有名的庵堂,霍柔風謝過,三個人便又無話可說。
待到進了城,三人在街上小逛,無錫城里和往日沒有兩樣,照樣安居樂業,車水馬龍,直到進了一家茶樓,才聽到人們議論紛紛。
三人都是商戶子弟,沒有太多講究,反而喜歡聽這些。宋申問霍柔風:“霍家在陜西的生意不會受到影響吧?”
霍柔風搖頭:“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霍家早年在陜西只有兩間茶葉行和兩間布行,后來父親死在陜西,她也只知道是去看生意,這幾年姐姐把生意的重心從江南轉向京城,霍家在陜西的生意并沒有繼續發展。
但是霍老爺死在陜西的人,很多人全都知道,因此宋申才有此一問。
聽霍柔風說不知道,宋申還以為她是不想深談,能讓霍老爺親自出馬,霍家在陜西肯定是有大生意。
不過他倒是提醒了霍柔風,她問道:“無錫城里沒有人家在陜西有生意吧?”
宋松想了想,道:“我們家在那邊沒有生意,不過趙家應該是有。趙家每年都來我們家收陳米,說是賣給西北的酒作坊釀酒用。”
又是趙家?
霍柔風基本已能肯定,展懷這次的目的一定是和趙家有關系。
不過這不關霍家的事,她懶得多管閑事。
和宋家兄弟又閑聊了一會兒,她推說要去分號看看,便帶著人告辭,去建安街找崔大掌柜。
崔大掌柜見她來了,很是奇怪:“九爺,您是要準備回杭州了嗎?”
霍柔風問道:“崔大掌柜,我爹在世時,每年都派人給萬華寺送銀子,這件事您知道嗎?”
崔大掌柜一怔,隨即笑道:“九爺,我是在柜上的,不是老爺身邊的人,這種事情我怎會知曉?”
霍柔風上上下下打量他幾眼,什么都沒有說。
崔大掌柜心里卻是咯登一下,他問道:“九爺,您是在萬華寺里聽說的?”
霍柔風板起臉來,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在萬華寺里,方丈大師聽說我是霍家的人,并沒有半分客套,我爹每年給萬華寺一萬兩的香火錢,無論如何也算是萬華寺的大香客了。”
這也是她在萬華寺里感覺奇怪的,按理說,即使是萬華寺這樣的名剎古寺,也會給大香客幾分薄面的,可是萬華寺的人卻像是不知道霍家似的。
崔大掌柜笑道:“老爺行善積德素來不求回報,或許沒有報過自家名號呢,九爺,不要在此事上計較了,哈哈。”
可是張升平送銀子去的時候,曾經見過方丈大師。
霍柔風上下打量著崔大掌柜,越來他越像一只老狐貍,這只老狐貍跟著父親幾十年,早就成精了。
“我爹過世之后,是崔大掌柜每年從帳上挪出一萬兩銀子,悄悄送到萬華寺的,對吧?”她冷不丁地問道。
崔大掌柜嚇了一跳,連連擺手:“九爺啊,話可不能亂說,我天大的膽子,也不會做出這種事來。再說我是大掌柜不假,可還有帳房,有各間鋪子的掌柜,一萬兩啊,這可不是小數目,如果真有這筆開支,大娘子也定會知曉。”
霍柔風看著他呵呵冷笑,崔大掌柜這才發現,原來小孩子冷笑起來也挺磣人的。
“今天您若是不告訴我,萬華寺和我爹是什么關系,我就讓人查帳。”
若是尋常的鋪子,東家想查帳那是說查就查的,但是這里是永豐號無錫分號,她若是現在查帳,那么整個無錫的霍家鋪子便要關帳,不到兩個時辰,無錫城里便都知道,永豐號的大掌柜出了問題,東家寧可不做生意,也要查得水落石出。
霍柔風是霍老爺唯一的兒子,是霍大娘子的弟弟,她想要查帳,永豐號上上下下只能勸卻不能阻攔。
而她還是個十一歲的小孩子,她若是真要鬧起來,誰能勸得住。
崔大掌柜頭疼愈裂,好一會兒才道:“九爺,老爺過世之后,我的確是每年給萬華寺送一萬兩銀子,但是這筆銀子并非出自公帳,而是早年老爺給太太在錫山置辦的產業,太太娘家沒有親人了,她過世后,老爺便把這些產業交我打理,這些是沒在嫁妝冊子里的,老爺說以后全都留給大娘子,后來老爺也去世了,我沒有辦法,便動用了太太的私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