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這件事的蹊蹺之處。
閩國公是僅次于異姓王的一等爵。
本朝沒有異姓王,閩國公便是除去宗室以外的第一人。
他打獵受傷的事,不但在福建山東和浙江是大事,也同樣驚動了兩廣、江蘇和安徽江西幾省的官員,這些日子展懷和三哥展悅整天都是在接待各地來探病的人和帖子。
以閩國公的身份,即使他對外宣稱是打獵受傷,在外人耳中也免不了會猜疑,一是猜疑他為什么要把受傷的消息放出來,他究竟有沒有受傷,還是生了重病時日無多,假借打獵受傷隱瞞實際病情?二是猜測如果他是真的受傷,這是怎么傷的?什么打獵受傷,只有小老百姓才會相信。
這樣一猜,少不得就會有人猜到他是受襲被刺了。
以上的這些猜測,隨便一條便是轟動朝堂的大事,引起波濤暗涌。
可是京城卻如同一潭死水,沒有帶起半絲漣漪。
這件事太不正常了。
霍柔風道:“是有人故意封鎖了消息,沒有傳到京城里來。我記得你曾經說起過,展家自請,讓朝廷往閩、浙魯三省派駐官員,放下其他省份不提,單就這三個省從縣衙到布政司,這些人里面不乏皇帝和太后的人,他們難道沒有往京城送信嗎?那個想要封鎖消息的人,又是怎樣才能將皇帝黨和太后黨兩撥人馬的消息全部封鎖的?”
展懷見她說得頭頭是道,哪里還是方才那個說不清道理的小孩子?
他的心猛的跳快幾下,看著霍柔風的目光溫柔了起來。
霍柔風見他默然不語,有些奇怪,問道:“你怎么了?你看著我干嘛?喂,喂!”
展懷這才如夢方醒,把眼睛從霍柔風臉上移開,道:“對,就是你說得那樣。”
霍柔風一頭霧水,我說的哪樣啊,這人說話怎么前言不搭后語的。
她正想再問問他,一抬頭便看到展懷兩個紅彤彤的耳朵。
“你熱嗎?明明屋里不熱啊,你是不是發燒了?”說著,霍柔風伸出小手在展懷額前摸了摸。
她的手觸在展懷的額頭上,手有點涼,那種光滑的感覺隨著涼意一起,從展懷的額頭傳到他的心口,再傳送到四肢百骸。
他霍的站了起來,對霍柔風道:“我沒事,我就是在屋子里坐久了,有點氣悶。”
霍柔風道:“就是啊,用火盆時間久了就是氣悶,還是要讓安老爹找人把地龍通一通,對了,你一定不知道地龍是什么吧,浙江和江蘇冬天時也不暖和,可是家家戶戶都沒有地龍,所以說,京城的冬天都是最享福的。”
展懷的兩只耳朵火燒火燎的,也不知道霍柔風在說些什么。
霍柔風見他心不在焉,以為他是在尋思閩國公被刺的那件事,她道:“我先回家了,讓花三娘來見你,你有事就吩咐她吧。”
說著,她便跳下炕來,展懷沒有留她,笑著說道:“下次你來的時候,帶幾個肉夾饃吧,在無錫莊子里吃過,很好吃。”
若問霍九爺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并非是她有多少銀子,有多少宅子,最讓她沾沾自喜的,便是她有能做正宗肉夾饃的廚子。
當年霍老爺特意讓人去西安學手藝,做出來的西北小食不但正宗,而且地道。
霍九爺也最喜歡用這些招待她的客人,還在無錫莊子時,展懷便吃過霍家的肉夾饃。
霍九爺當然更喜歡遇到識貨之人,上次她請宋申吃肉夾饃,宋申居然還病了一場,霍九爺聽說之后,就像吃了蒼蠅一樣膈應。
展懷就很好嘛,有眼光,還有一條好舌頭。
霍柔風高高興興地回了雙井胡同。
她剛剛走進二門,便被范嬤嬤派去等著她的小丫頭叫到了姐姐院子里。
霍大娘子已經等她多時了,見她搖搖晃晃地走進來,嘴里還哼著小曲兒,霍大娘子的一顆心終于落了地,她招手讓霍柔風坐到自己身邊,問道:“你從書鋪街帶回來的人是誰?”
聽姐姐這樣說,霍柔風便知道馮大掌柜把她給出賣了,或者出賣她的人還有張亭和張軒。
她沒有隱瞞,把遇到展懷,又把展懷安置在高升胡同的宅子里,還有閩國公遇襲,死了替身的事,粗略向霍大娘子講了一遍。
霍大娘子沒有想到,霍柔風帶到高升胡同的人,居然會是閩國公府的五公子展懷!
她良久不語,直到霍柔風關切的目光看過來,霍大娘子才說道:“茲事體大,不要讓人知道了。”
霍柔風點頭應允,從姐姐的院子里出來,她回到自己院子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張亭和張軒叫來,讓他們圍著雙井胡同的宅子跑了八圈兒。
兩人心知肚明,今天霍大娘子把他們兄弟叫過去問話時,兩人一害怕,便把九爺去過書鋪街,又坐著驢車回來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霍大娘子。
再加上馮掌柜說的事,霍大娘子若是不擔心妹妹那就是假的。
現在九爺處罰張亭和張軒,這事很快便傳遍了高升胡同,張亭和張軒好不容易跑完八圈兒,到霍柔風的院子里來稟告九爺。
霍柔風坐在寬大的太師椅上,見他們進來,便冷哼一聲,問道:“跑得爽嗎?”
“爽,爽。”兩人哪敢說不爽啊,若是他們真的敢說了,下一步九爺就該讓他們跑到爽為止了。
霍柔風懶得再理他們,只是涼涼地對他們說:“你們記清楚了,若是以后還有這種事情在你二人身上發生,你們索性別跟著我了。”
兩人哪敢怠慢,如果九爺不要他們了,第一個會把他們揍個半死的就是伯父張升平。
果然,霍柔風處罰張亭和張軒的事,很快便傳到張升平耳中,他私下里找人尋問,便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找到兩個侄兒,便是一頓臭罵。
而霍柔風在處罰了張氏兄弟之后,心情也放松下來。
次日,她原本是想天剛亮便起床的,可是昨天又累又不舒服,這一覺她睡得很香,待到睜開眼時,已近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