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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七章 山僧

  張亭和張軒站在房頂一看,不情不愿帶著他們來的慧靜和尚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兩人罵句孬種,正想著要不要現在就跳下去,就見一側的另一間木屋忽然打開了窗子,從他們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烏黑的頭頂,顯然不會是圓通大師,但也不是九爺,兩人便想起了霍江,一定是他。

  霍江沒事,那么九爺應該也沒有事吧,張亭和張軒急了一夜,現在終于稍稍松了口氣。

  霍江顯然是看到了那兩頭野獸,因為他瞬間又關上了窗子。

  張亭和張軒又罵一聲孬種,一個兩個都是這樣,這京城里的男人怎么了,膽子都這么小?

  正在這時,那扇木門吱呀一聲又開了,這一次走出來一個光頭,兩人連忙屏住呼吸,他們是在大戶人家當差的,自是知道規矩,這位圓通大師還是住持方丈的師叔祖,九爺也要相求的人,怎是他們能招惹的。

  老和尚已經很老了,干干瘦瘦,那件千縫百納的僧袍穿在他身上輕輕飄飄的,他的整個人似是隨時都能被山風吹走。

  張亭和張軒怔怔地看著這個老和尚,張軒甚至還捂住了嘴巴和鼻子,生怕呼一口氣就把老和尚吹到天上去。

  一熊一豹聽到動靜,居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慢慢走來的老和尚,就像是小狗在等待著自己的主人。

  張亭和張軒猜測他應該有一百多歲了,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卻走得很輕松,腿腳靈便,并不像是這個年紀應有的。

  老和尚悠悠閑閑地走到一熊一豹面前,摸摸它們的頭,也走向那塊大青石。

  接著,他便在大青石上盤膝坐了下來,雙手合什,閉著眼睛,嘴里念念有辭,張亭和張軒知道,這是早課,寺里的和尚有早課,這位隱居山中的老和尚也有早課,只是他的早課是在石頭上,而非大殿中。

  木屋與大石頭有一段距離,中間還有四季常青的松柏,但是木屋的地勢頗高,他們又是站在房頂,居高臨下,視野十分開闊。

  他們看到那一熊一豹便在青石旁蹲坐下來,齊齊望向老和尚,似在聆聽,又似在膜拜,溫順得猶如家貓。

  張亭和張軒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兩人跟著霍九爺和叔父張升平從杭州到無錫,又從無錫到杭州,再從杭州來到京城,他們也算是見過世面了,可是還從未見過野獸聽經的。

  兩人驚訝得望了身在何處,甚至沒有留意又有一道木門打開,他們的九爺蹦蹦跳跳地跑了出來。

  當他們看到霍柔風時,霍柔風已經跑到黑熊和豹子身后,然而接下來的那一幕差點讓兄弟二人嚇暈過去。

  他們看到霍柔風先是摸摸黑熊的腦袋,接著居然抱著豹子的大腦袋,把自己的頭湊了上去。

  因為是背對著,張亭和張軒看不清霍柔風究竟在做什么,但是他們是跟在霍柔風身邊的,看到這個背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因為這和九爺平時親金豆兒時是一模一樣的。

  九爺最喜歡親金豆兒的鼻頭!

  兄弟二人互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懼。

  他們的九爺,把那頭豹子當成了狗,正在親豹子的鼻子!

  兩人哪還有再看下去的心思,慌慌忙忙從房頂上跳下來,向著霍柔風所在的方向跑去,兩人不約而同彎腰從靴子里抽出匕首,一旦這兩頭野獸要傷害九爺,他們拼了性命也要護主。

  他們不但是霍柔風的小廝,也是霍柔風貼身的保鏢,兄弟二人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看上去和其他大戶人家少爺們身邊的小廝沒有區別,但是這兩人從小跟著叔父張升平長在霍家,都有一身武功,無論去哪里,他們隨身都暗藏著匕首。

  這兩柄匕首是張升平給他們私下里找人打制的,匕首上有機括,輕輕一按便能彈出來,甚是鋒利。自從得了之后,兩人還沒有用過。

  地上遠沒有屋頂上視野開闊,他們直到跑到距離霍柔風五丈開外,才透過松柏的枝干看清楚九爺正在做什么。

  霍柔風和那一熊一豹并排坐著,就連姿勢也是一樣的,全都看向坐在大石頭上的圓通大師,就像是正在聽夫子講課的小小蒙童。

  張亭和張軒略略安心,兩人不敢再跑,躡手躡腳向霍柔風靠近,又在三丈的地方停了下來,既怕打擾到圓通大師念經,更怕驚到那一熊一豹,獸性大發傷到九爺。

  兩人就這樣站著,從天剛蒙蒙亮,一直站到太陽出來,今天是正月初四,并不比寒冬臘月里暖和,尤其是在山里,山風陣陣,透著刺骨的寒意。

  老和尚衣著單薄,絲毫沒有瑟縮,霍柔風身上是一件狐皮里子的斗篷,卻也忍不住戴上了風帽。

  張亭和張軒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兩人全神貫注倒并沒有感覺到冷,但是看到九爺又一次裹了裹斗篷,兩人又不約而同互視一眼,這一次,他們又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懼,來自采芹姑娘的恐懼。

  若是九爺凍得感冒了,他們挨罰是小事,被采芹姑娘罵死是大事。

  采芹姑娘能連罵他們一個月,就是每次看到他們都會舊事重提,然后就是一頓臭罵,直到把他們罵得抱頭鼠竄為止。

  唉,采芹姑娘什么時候才能嫁出去啊!

  又過了約末兩刻鐘,圓通大師終于起身,從青石上下來,這時兄弟二人才看清圓通大師的臉,剛才看到背影時還以為會是一個干干癟癟如是風干棗子的老人,卻沒有想到,這位圓通大師生得面如滿月,這么大的歲數,那張臉竟像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沒想到這么瘦小的人,居然生了張這么大的臉。

  不對,不只是大臉,還有為什么這樣年輕?

  張亭和張軒是見過永濟寺住持方丈的,這位圓通大師是住持方丈的師叔祖,可是看上去足足比住持方丈年輕了二十歲啊。

  兩個張著嘴,竟是忘記藏身,整個身子都暴露在圓通大師的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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