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喧囂傳來,原來是貢院的大門終于打開了,在里面被關了十來天的舉子們陸陸續續走了出來.
霍柔風拔著脖子,可還是被前面的人擋得嚴嚴實實,什么都看不到,張軒見了,連忙蹲下身去,拍拍自己的肩膀:“九爺,您踩上來。”
霍柔風扶著張亭,雙腳踩在張軒的肩上,終于看到了從貢院里走出來的人群。
這一看,她就笑出聲來,果然如畢道元所說,這些舉子們個個都像難民一樣,面有菜色,沒精打采,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身上的衣裳也全都是皺巴巴的,配上幾天沒有梳洗的頭發,和姜黃的臉色,又圓又大的黑眼圈兒,說他們是逃難來的也不為過。
霍柔風在人群里尋找著霍輕舟,霍輕舟長得好看,所以也一定會是這些人里最好笑的,她還記得當初霍輕舟被展懷關在小院子里,衣衫襤褸,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正在這時,耳畔忽然聽到有人在叫她:“阿風,你怎么也來了?”
霍柔風的眉頭微動,這聲音太過熟悉了,她轉過身去,便看到正在走過來的謝思成。
“謝大哥,你也來了。”霍柔風笑著說道。
“今日輕舟兄出貢院,我來接他。”謝思成說道,他一如往昔溫文而雅。
霍柔風還真不知道,什么時候謝思成和霍輕舟已經稱兄道弟了?不過前陣子他們便一起去過她的莊子,也不知這兩人各自葫蘆里都是賣的什么藥。
人群里還沒有出現霍輕舟的影子,霍柔風倒想起一件事來,她對謝思成道:“謝大哥,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來接霍大公子啊,霍小姐也來了,就在那邊。”
說著,她朝霍思謹停馬車的方向指了指,眼睛的余光卻是瞟向謝思成。
謝思成的頭卻是紋絲不動,他道:“原來如此,多謝阿風你的提醒,我原本還想陪輕舟兄喝上幾杯,為他慶祝一番,既有女眷前來,那么我就改天吧。”
霍柔風暗地里吐吐舌頭,她也真是無聊啊,居然還想著試探謝思成。
這時,張亭喊了起來:“九爺快看,霍大公子出來了!”
其實不用張亭喊,霍柔風也聽到了,人群里此起彼伏:“快看,霍輕舟,輕舟公子出來了,快去問問,輕舟公子考得如何!”
霍輕舟剛剛走出貢院,還沒有看到如煙和如霧,就被洶涌的人群包圍了。
“霍公子,所有的題您都答上來了吧?”
“在下方五,在狀元樓擺了酒席,要為霍公子接風,還請霍公子賞光。”
“在下李進,山東人氏,與您也算是同科,我們在山東會所辦了茶會,還請您一起出席。”
“霍公子啊,在下花了一千五百兩買您,會元非您莫屬啊。”
霍輕舟皺眉,沖著其中一人說道:“你怎么才買了一千五百兩?傻瓜,若是你買一萬兩,幾輩子都吃喝不愁了。”
此話一出,人群里便是一片歡呼,不用說,霍大公子一定考得很好。
霍柔風瞠目結舌,身邊一個伙計打扮的小子雙手合什,不住念叨:“文殊菩薩保佑,保佑霍大公子考得全會,蒙得全對。”
霍柔風捅捅他,問道:“伙計,你買了多少?”
小伙計抬起眼睛,霍柔風這才發現,那眼睛里竟然滿含熱淚:“我買了一兩銀子呢,我存了整整三個月,全都買了輕舟公子。”
霍柔風拍拍腦門,這些人都是瘋了吧。
不過,她自己也買了一千兩,所以......霍輕舟如果考不中會元,她就讓他賠錢。
霍輕舟終于擠出人群,張亭跳起來向他招手,霍輕舟如閑庭信步般向他們走過來。
如煙和如霧看到自家公子,連忙過去開路,不讓那些人靠近,人們這才念念叨叨地散去,還有幾個卻不想走,遠遠地跟在霍輕舟身后。
霍輕舟走過來,一眼就看到仍然踩在張軒肩上的霍柔風,他蹙眉,問道:“霍九,你這是在干嘛?”
霍柔風沖他嘻嘻一笑,手腳麻利地從張軒背上跳下來,上上下下打量著霍輕舟。
霍輕舟頭發略有些散亂,臉上卻看不到半絲倦色,幾縷散發散落在臉頰上,反而讓他多了幾分飄逸。
尤其是那雙桃花眼,霧氣騰騰,帶了些許的慵懶,更顯風流。
他身上的衣衫也如那些考生們一樣,皺巴巴的,可是穿在他身上,非但不像逃難來的難民,反而更像游歷人間的散仙騷客,每個皺褶里都透著風雅。
霍柔風很失望,長得好看的人就是不一樣,早知如此,她就不來了。
她無精打采:“我買了林萬成,可惜剛才沒有看到他。”
林萬成是今年會試另一個呼聲很高的舉子,江蘇人氏,在江南成名已久。
“林萬成?你居然買了林萬成?什么眼神啊,你是錢多了燒的嗎?你有那個錢可以給我啊。”霍輕舟數落著,終于他看到了在旁邊笑而不語的謝思成,這才住嘴。
“謝兄,你也來了?”霍輕舟又驚又喜。
霍柔風撇嘴,懶得再看,她根本就沒買林萬成,早在杭州的時候,她便能說過這個林萬成,小時候,父親還曾親自求見林萬成,希望林萬成能來杭州給她做西席,林萬成連個正眼都沒給,就把父親打發出來了。
所以打死她也不會去買林萬成的,她只是故意說說,她才不想讓霍輕舟知道,她其實是買了他的。
張亭在旁邊小聲嘀咕:“也不知張先生考得怎樣,剛才就沒有看到他,也不知道小白他們接到沒有。”
張先生曾經做過霍柔風的西席,他也參加今年的會試。
主仆三人便準備離開,去張先生暫住的宅子去看看。
他們正要向謝思成和霍輕舟告辭,便看到霍思謹走了過來。
霍柔風又不想提前走了,她很想看看,霍思謹和謝思成見面是什么樣子。
她駐足不前,霍輕舟也收起了臉上的假笑。
霍思謹走到霍輕舟面前,隔著冪籬說道:“兄長辛苦了,父親大人要上衙,不能親自前來,我已經讓府里備了酒菜,給兄長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