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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六章 不甘

  霍思謹的心都在顫抖,誠然,對于與展懷的親事,她早在三年就不抱希望了。

  她和他注定無緣,她以為與他是兩個世界再難交集,而她也能放下心中的患得患失去攀龍附鳳。

  然而,人就是這么奇怪,就像喜歡一樣東西,明知道那樣東西不會屬于自己,可那東西擺在那里,她遠遠看著即使無法擁有也是千百樣好,可一旦有人把那東西納入懷中,在她看來,那東西就是背叛了她。

  不是我的,可也不能是別人的,當年的孫小姐就是不配,所以才會年紀輕輕便死了,這便是無福消受。

  霍思謹顫抖著手指,指著閻嬤嬤說道:“你胡說,你胡說!”

  閻嬤嬤輕蔑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了。

  霍思謹撲倒在床上,淚水沾濕了炕褥。

  當年展家在太后指婚之前,給展懷定下了孫家姑娘,那個時候她并不覺得難過,相反她還沾沾自喜,因為她不想嫁給展懷這個武夫。

  盡管后來她親眼看到展懷,心中蕩起陣陣漣漪,她也只是自怨自艾,責怪自己年少無知,白白錯過了這么好的姻緣,錯過了展懷這么好的人。

  可是現在,她云英未嫁,展懷卻在孫家姑娘死后又與另一個女子定親了。

  而那個女子只是個無依無靠出身不高的孤女!

  她霍思謹無論人品樣貌,還是家族出身,有哪點不如那個孤女?

  孤女啊,長在西北那樣的鄉野地方,沒有父親管教,沒有母親教誨,又和鄉下村婦有何兩樣?

  有哪里能與她這個京城貴女相比?

  對了,據說那女子的父母留下了豐厚家產,這女子擔心保不住這些家產,這才攀上展懷,無非是看中展懷和展家的權勢名望。

  這般功利的女子,又和煙花青樓倚門賣笑的有何不同?

  想到這里,霍思謹嚎啕大哭。

  她這一哭,把翠縷嚇壞了。

  翠縷從小就侍候霍思謹,她從未見過霍思謹哭出聲來,無論是委屈還是害怕,霍思謹都是默默流淚,有時甚至還不敢讓人看到她哭了。

  小姐是受到天大的委屈了吧,翠縷心頭酸楚,她跪在霍思謹面前,凄聲說道:“小姐,要不婢子再去一回擷文堂吧。”

  霍思謹搖搖頭,她已經去找過思誠幾次了,可是思誠依舊杳無音訊。

  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不在她的身邊,就像小時候一樣,她在庵堂里孤苦伶仃,而他卻是濁世翩翩佳公子。

  霍思謹的嘴角動了動,思誠是她的親人,可是又如何呢?

  哭夠了,她坐起身子,擦干臉上的淚珠,對翠縷道:“去廚房拿個煮雞蛋,給我消腫。”

  她不能就此頹廢下去,展懷娶個鄉野女子,她可不能嫁給那個爛泥扶不上墻的袁維云。

  她坐在書案前,親筆寫了拜帖,讓人送到公主府,她要求見芳儀長公主。

  拜帖送走后,霍思謹靜靜地坐在窗下,拿起一面西洋玻璃耙鏡,望著鏡中柳眉鳳眼、粉面桃腮的美人,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與展懷定親的女子,一定是比不上她的,一定。

  而慶王后宅的那些女子,也不過就是個擺設而已。

  她出身隴西大族霍家,她的父親和兄長都是名噪天下的狀元,兄長更是百年難遇的三元及第,她的父親曾為閣老,如今是二品大員,桃李滿京師的清流,她是霍家嫡長女,自幼便在庵堂里為母盡孝,她通琴棋、擅書法,她掌管府里中饋兩三年,做個當家主母綽綽有余。

  所以,她是命中注定要婚配王孫公子的。

  她的背脊緩緩挺直,目光卻越發深沉。

  不久,芳儀長公主的賞花會上,她“不小心”和慶王撞了個滿懷。

  她羞得無地自容,妝容精致的俏臉紅得如同三月里的春花,偏偏那天她穿了身素淡的衣裳,更襯得一張臉兒嬌艷欲滴。

  她感覺到面前的慶王身子微微一滯,他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一刻,便抱拳道歉,翩然離去。

  她傷心地躲到花樹后面嚶嚶哭泣,早有眼尖的人看到,有人驚呼,有人飛奔著去告知各自的主子,不過片刻,來參加賞花會的人全都知道了,槐樹胡同霍家的大姑娘沖撞了慶王爺。

  或者說,是慶王爺沖撞了霍家姑娘,總之,兩人當時是抱在了一起,慶王爺還扶住了霍姑娘。

  芳儀長公主正在和幾位有身份的夫人聊天,聽到丫鬟們慌慌張張地說了這件事,她臉色一變,連忙讓人去找霍思謹。

  丫鬟們在園子里四處尋找,才在一株花樹后面找到了哭得幾乎暈厥的她。

  回到府里,霍思謹便去見了自己的父親霍江,她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了霍江,并說在場的人都已經知道了,恐怕不過幾天,京城便會傳出閑言碎語,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在這個時候再與袁家議親,否則袁家即使現在不說什么,以后她嫁過去,也少不得提起這件事來。

  她是霍家的女兒,她有霍家的傲氣,她不想被婆家的人說三道四,即使還要和袁家議親,也要等到這件事風平浪靜之時。

  霍江打死也沒有想到會出這樣的事,他冷冷地瞪視著霍思謹,像是要看到她的骨頭里。

  霍思謹永遠也不會忘記此時此刻父親看她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悔恨有悲傷有厭嫌,而更多的則是自責。

  那一刻她忽然想到,父親應該是知道發生了什么,他應該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了。

  可是又怎么樣呢?難道他還能指認自己的女兒故意在大庭廣眾之下,向慶王投懷送抱嗎?

  霍江不能,霍思謹早就猜到父親不會這樣做。

  他讀書人的面子讓他不能這樣做,為人父者更讓他不會這樣做。

  她挺直身子,微揚著頭,看著面前的父親,緊抿著嘴角,一個字也沒有說。

  良久,霍江頹然坐下,他的神情疲憊,像是忽然老了十歲。

  他沖她擺擺手,無力地說道:“你出去吧。”

  她含笑向父親施禮,然后昂首走出父親的書房。

  她的腳剛剛踏過門檻,就聽到身后傳來父親的喃喃自語:“謝嬋,你給我生的好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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