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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零五章 印折

  史云下了轎子,緩步走到門口,正要開口,就見領頭的一名將官昂首走到他面前,肅聲道:“本官羽林軍總旗董志賢,奉命捉拿慶王余黨,史大人,得罪了。”

  話音一落,十幾名羽林軍將史原圍住,其中兩人一左一右擒住史原手臂,史原大驚,正要質問,一團東西塞到嘴里,除了嗚咽,他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史大太太抱著女兒哭成淚人,她已經哭了有半個時辰了,自從下人報知羽林軍要找大老爺,她就開始哭,她積德行善,就連下人犯錯也不忍斥責半句,像她這般菩薩心腸的人不是應該好人有好報嗎?為何卻要遇到這種磨難。

  直到又有人進來告訴她,大老爺被羽林軍帶走了,史大太太反而不哭了,她坐起身來,對女兒道:“快點收拾東西,跟我回你外家。”

  史大太太的娘家在保定府,一去一回沒有五六天是不下來的,等到她從娘家回來,誰知道史原被關到哪里去了呢?

  丫鬟們六神無主,只好跟著大太太和小姐收拾細軟,待到史云聞訊從外面趕回來時,史大太太已經帶著女兒出府走了。

  史云怔了半天,這一路上他都在想,他是對不起大哥的,大哥這一去兇多吉少,若是大哥出什么事,他一定會好好照顧大嫂和侄女。

  可是大哥還沒出事呢,大嫂怎么就走了?

  史大太太走了,史云除了發呆還是發呆,誰也沒有注意到,史家的一名管事悄悄從后門溜了出去,向著書鋪街而去。

  就在昨天,前后有四個衙門的來往公文中,都有一張令人意想不到的紙,那不是別的,是印子錢的折子!

  折子上的印花都已蓋滿,這是已經本利還清的,也就是廢折,按理這種折子都應燒掉或者交還給借錢的人,可不知為何會夾在公文折子里。

  折子上有借款人的名字和手印,除此之外還有放款人的。

  送往刑部的文書,是由刑部侍郎葛思秋打開的,那張印折就躺藍色硬皮折子下面,他怔了怔,隨即就明白這是什么了,待到看清上面的名字,他后背就冒出一層冷汗。

  借款的名字有點眼熟,他一時想不起,但是放款人的名字他卻是熟的不能再熟。

  王存寶!

  自己府里的管事,也是妻子的陪房。

  王存寶原名叫王寶,跟著妻子到了葛家后,得知葛府里也有一個叫王寶的,于是便改成王存寶,這個名字還是當年葛侍郎和妻子新婚燕爾時,親自給改的,寓意給主人家存下寶物,富貴吉祥。

  這哪里是給主人家存下寶物,還能賺錢了。

  折子的票面是八百兩,王存寶一個賣身為奴的陪房,存上三輩子也沒有八百兩,這還用問嗎?他只是個辦事的,真正放印子錢的,是自家夫人。

  想到這里,再看看夾在公文里的那張折子,細思極恐,葛侍郎哪里還坐的住,他找個借口拿著折子便回府去了。

  葛夫人看到折子也給嚇了一跳,隨即使哭著說出了史原,朝廷禁止私放印子錢,因此無論是她還是王存寶,都是不方便露面的,這事都是由史原從中周旋,前前后后七八年了,從未出過差錯啊。

  葛夫人認為是史原從中抽成惹出了麻煩,可是葛侍郎卻不是這樣想。

  他仔細盤問葛夫人,是如何認識史原,又是如何想到要放印子錢的,這一問不要緊,原來不僅是葛夫人,京城里放印子錢的大有人在,而且多是有身份有背景的貴婦,而借錢的多是五品以下官吏,還有一些是大宅門里的二世祖。

  是了,放印子錢最怕的就是有借無還,而這些人都是有點身份的,聽說放債的貴婦不是宗室就是誥命,他們當然不敢不還。

  難怪折子上借款人的名字有點眼熟,想來也是某個衙門里的。

  葛侍郎是刑部的,他親自判過或者參于過的案子不計其數,得罪的人當然也不少,究竟是誰想用這張廢折子來要協他呢,他想來想去也沒有頭緒,或者收到這折子的不僅是他一個人?

  他立刻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又讓葛夫人去找常在一起玩葉子牌一起聽戲的手帕交去打聽。

  這些手帕交,有一半也放著印子錢。

  不到半日,消息便傳過來了,收到廢折子的不只他一個人,其中五軍都督府的大都督永康伯是個爆脾氣,為此還打了伯夫人,伯夫人尋死覓活,葛夫人的一個手帕交就是伯夫人的弟媳,永康伯打了伯夫人的事,就是從她嘴里說出來的。

  葛侍郎想了想,硬著頭發去見永康伯。

  只要不是只針對他一個人,那就好說,無論這件事是誰在搞鬼,卷進來的人越多越好。

  很快,從永康伯夫人這里又帶出了一位閣老夫人,就連一向以清正廉明著稱的兵部侍郎孫壽光也被卷進來了。

  他們都在文書中收到了印子錢折子。

  葛侍郎松了口氣,這當中有他的同科。

  出了這樣的事,誰也不要藏著掖著,大家一合計,便想到了一個人。

  史原。

  赫剛逃走后,錦衣衛的人成了反叛,于是皇帝便將抓捕慶王余黨的重任交給了刑部,而上個月,皇帝剛剛授予五軍都督府動用羽林軍之權。

  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史原便進了刑部大牢。

  若是以前,史原身為官吏,是要交給大理寺的,可是一個慶王余黨的帽子壓下來,大理寺就不能插手了。

  直到被單獨關進一間狹小的牢房里,史原還沒有搞明白是出了什么差錯,他怎么就成了慶王余黨?即使是自己暴露了身份,那也不會算到慶王黨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給自己招來禍端的,竟然是印子錢的事。

  那本來應是他暗藏的一把刀,一把懸在很多人頭頂的刀。

  只是他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那把刀會掉下來,而站在刀下面的人,竟然會是他。

  城外的道觀里,那位白凈道士又站到了蘇淺面前:“史原被關到了刑部大牢,想來是不能活著出來了。”

  蘇淺淡淡一笑,對道士道:“即使葛侍郎對他網開一面,藍先生也不會留他性命,我們這樣做,不是讓他死,真想要他性命,又何必費這周折?你從背后給他一刀不就行了?我們是要讓他死得其所。書鋪街上的那間筆墨鋪子,你盯緊了,還有,讓千聲往宮里遞個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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