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清和福潤長公主的關系說不上好,可也說不上不好。
當年,符清眉清目秀,文采風(防)流,福潤長公主少女情懷,尚得如意郎君,二人有過一兩年甜蜜日子。
有一天,芳儀長公主府里的長史,一個名叫史原的來求見符清,一切的一切,便從那天更改了。
那日,他像瘋了一樣將攔著的嬤嬤推開,沖進福潤屋里,揪著福潤的衣襟質問:“順王沒有死,你可知否?”
福潤的淚水像斷線的珠子,她默默點頭,卻一個字也沒有說。
這時,嬤嬤帶著幾名內侍進來,將符清連拖帶拽地拉了出去,符清沒有反抗,像行尸走肉般任由他們將自己轟出公主府。
他如游魂一般,在街上行走,走到一家青(防)樓門前,樓上敞開的窗戶里有姑娘向他招手,他便走進去......就這樣他在街上游蕩了三天,沒去公主府,也沒有回符家。
第四天的時候,他依然在街上走著,一駕馬車停在他身邊,福潤探出頭來,凄聲道:“阿清,我們和離,或者義絕,我去和太后說,你上車,我們商量商量。”
符清上車了,但是最終他們沒有和離。
他不敢!
這件事他已知曉,他和整個符家都已逃不了干系。如果他還繼續做駙馬,這件事還能有轉機,可若他和離了,沒幾天就能被滅口。
從那以后,他再也沒有進過福潤的屋子,但是他也沒有與哪個女子有過魚水之歡。
即使他整日流連青(防)樓楚館,也沒有過片刻松懈。
符清不是柳下惠,并非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他不想再連累其他人,他這一輩子,從尚了福潤那一刻起,便已經完了。
直到有一天,福潤將一個女子送到他面前,對他說道:“給符家留條根吧。”
這個理由他無法拒絕。
況且,那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子,溫婉善良,人淡如菊。他給她寫詩,她害羞地笑,把詩繡在帕子上,卻又舍不得用那帕子,每天別在身上,想起來就展開看,邊看邊甜甜地笑。
她的名字叫阿茶。
那一年是符清最快樂的時候,他很感激福潤,他甚至主動去結交濟南侯世子和延安伯世子這些掌握兵權的人家。
一年后,阿茶給他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滿月剛過,福潤身邊的幾位嬤嬤過來,當著他的面,把一層層的桑皮紙貼到阿茶的臉上,他被幾名侍衛按著動彈不得,嘴巴被堵住,他眼睜睜看著阿茶的四肢不再抽搐,那個會看著詩偷偷甜笑的女子,再也沒有了。
他終于還是害了別人,他也終于看清了福潤。
可是他已經無路可走了,他和他們符家,都已被逼到絕路。
這些年里,他悄悄存了些銀子,又將兩個庶出的堂侄送到了兩廣,他不敢將親生兒子提前送走,福潤知道這個孩子,他不敢。
直到福潤死了,他才將兒子遠遠送出去。
兒子已經八歲了,長得很像阿茶。符清很高興,兒子長得不像他,這是最好不過了。
這些年行尸走肉的日子,早已磨光了他的棱角,他早就沒有了少年時的張揚,他連累了家族,他連一個弱女子都保不住。
他希望兒子長大后不會像他一樣,他希望兒子能夠做個堂堂正正的男人。
他給兒子取名符正堂。
現在的符清了無牽掛,他坐在道觀盡頭那個小院子里,蘇淺正在烹茶,蘇淺烹茶的手法宛若行云流水,就連符清這樣的男人也看得入神。
蘇淺將茶盞擺在他面前,符清這才緩過神來。
他嘆了口氣,對蘇淺道:“可惜太晚了,否則我能將你舉薦給一位明主。”
“不晚啊,世間事情只有想做就沒有晚的。”蘇淺微笑。
“怎么沒有?如果這一刻被人用刀抵在脖子上,你還想著娶妻生子考科舉,那不是全都晚了。”符清道。
“不晚,只要死前想了那就不晚,他在活著的時候還曾去想去渴望,只是因為生命短暫才沒有去實施而已,至少他還有想的機會,與那些沒有機會的人相比,這便是不晚。”
符清怔住,是嗎?這個蘇淺話雖不多,可是卻振振有辭。
這番理論,乍聽是歪理,可是仔細回味,卻也別有道理。
“你就不問問,我想將你舉薦給何人?”符清問道。
“不用問啊,你還沒有決定是否舉薦我,我問了何用?”蘇淺回道。
符清哈哈大笑,他指著蘇淺道:“也不知你是明白人呢,還是個糊涂人。你難道不知道天下大亂了嗎?我要將你舉薦的人,自然不會是當今天子,那么還會有誰呢?”
蘇淺道:“還請符兄明示。”
“罷了罷了,若是兩個月前,我是真有心將你舉薦給他的,可是現在,我何必再禍害一個人呢。”符清忽然自嘲,兩個月前他的確想把蘇淺舉薦給藍先生,可也并非出于好心。
蘇淺是慶王的人,慶王十有八、九就在藍先生手里,再把蘇淺送過去,那就是主仆相見,藍先生想來樂見其成。
他符清只是一頭牛馬,被人用鞭子抽著向前走,他不想害人,可是被鞭子抽急了,也會拉上一兩個墊背的。
他是想讓蘇淺當這個墊背的。
可是沒有想到時局變幻得如此之快,一轉眼藍先生和太平會就成了眾矢之的,再一轉眼福潤就死了,史原也下了大獄,符家流放三千里,懸在符清頭頂上的那把刀沒有了。
“蘇淺,你為何還不走?”符清問道。
天下大亂了,蘇淺不會不知道,這京城還有何可留戀的,若不是這天下間已無他的去處,他也早就走了。
“不是不走,而是不能走,我在京城還有事情未了,因此暫時走不了啊。”蘇淺又遞給他一盞茶。
“蘇淺,慶王早就不在京城了,你留在京城做什么呢?”這是符清早就想問的,蘇淺卑微到每天只吃幾個素包子,卻還要留在京城里,以前他沒有多想,可是到了現在,他便越發覺得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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