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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大道朝天

  潘學忠?

  一個很熟悉的人名。

  良臣下意識收住腳,看向那叫潘學忠的監生。如果他沒聽錯,這個小郎君就是吳秀芝天天掛在嘴邊的“我家潘郎”了。

  這“潘郎”端的是厲害,十四歲連考縣試、府試、院試,是肅寧縣有史以來公認十年之內必能中舉的第一人,是一個肅寧縣人在外一提起其名就為之驕傲的少年俊杰。

  甚至可以說,潘學忠這個名字,代表的是整整一代肅寧人的希望。

  就連良臣他爹魏進德在家里都和兩個兒子說過潘家小郎君的能干。吳夫子更是在課堂上幾次將自家這個女婿的事跡拿出來激勵他的學生們。

  這一切,只因為,肅寧縣已二十多年沒有出過舉人了!

  在一個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時代,一個舉人對于一個窮縣,意義太重要,太重要了。

  曾幾何時,潘小郎君是魏良臣只能仰望的存在,是一個他被羞辱之后發誓要與其做道友的存在。

  如今,這個人活生生的出現在了良臣面前,不能不讓他萬分感慨。

  當初,他和吳秀芝那個小娘皮說過,要和潘學忠做同道中人。現在,卻是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了——成了“公公”的良臣,拿什么和人家潘小郎君做道友呢。

  要還是魏舍人,或許能和潘兄一起意氣風發的指點江山,暢飲江湖,進而合家交好,有機可趁。

  魏公公?

  只怕連門都進不去。

  良臣心里有點酸,吳秀芝畢竟是自己小時候就幻想的對象,雖然知道她和潘學忠有婚約,但當這門婚事終于要成真,心里難免還是有些不好受的。

  問世間,有什么女子能比得上老師家的女兒更讓人動心?

  問世間,又有什么比看著老師家的女兒出嫁更讓人傷心。

  小娘皮要做新娘,新郎卻不是他。

  良臣暗自神傷,腦海中不禁浮出那日與吳秀芝同乘一車回鄉的點點滴滴,想著那黑夜之中小娘皮身下傳來的流水聲,思緒頓時萬千。想著想著,要和潘小郎君打招呼認老鄉的念頭也是煙消云散。

  道友做不成,老鄉也沒的做。

  無利不起早,魏公公不想自討沒趣,或者說不想自尋煩惱。

  天高任鳥飛,小娘皮這條道既然沒法走,索性就讓人家去走好了。總是把別人的道走了,實在是過于缺德。

  隔壁老王也好,小魏也好,于世俗道德而言,都是下作的,裝豬籠沉塘理所當然。良臣終是一個有著自身價值觀,道德觀的兩世人,看開了,想開了,也就沒什么好郁悶的了。

  真要是個下流胚子,壞的流膿的,只怕能在那大道之上開家收費站。

  這事,良臣真做不出。

  他不想和潘學忠照面,就默默往邊上移了移,準備等對方過去后再走。

  潘學忠同行的幾個監生都是他在國子監的好友,潘學忠非紈绔子弟,所交友人自是意氣相投,一心奮發求進的,和監內那些花錢進來的捐生和靠父祖官蔭的蔭生不同。他們是剛從外面的書店回來,每個人手上都拿著或多或少幾本新書。

  家里來信催他成親的事,好友們都是知道,潘學忠當下也不瞞他們,直言下月便回家成親,然后在家苦讀,只待八月秋閨。

  秋閨即鄉試,鄉試中舉之后,才能稱得上是真正入了科舉門。有了舉人功名,也才真正可以說是有了功名。

  多少讀書人一輩子連個秀才都考不上,能中舉,做夢都能笑醒。河間府學風不盛,不比南直和湖廣,每屆中舉的讀書人可以說是寥寥無幾,肅寧縣更是連著二十多年沒有出過一個舉人,真正是顆粒無收。

  以致難得出了潘學忠這么一個讀書種子,不止是縣里,府里都格外重視的很。去年國子監名額一下來,縣里就舉薦了潘學忠,只盼對方能夠在國子監好生進修,鄉試一舉中榜,洗刷肅寧縣這二十多年無有舉人的恥辱。

  潘學忠自己也努力,這幾個月在國子監收益很大,已經決定今年就回鄉應試。至于婚事,潘學忠倒是隨意,中舉前成親和中舉后成親,對他而言,都不是什么事。因為,對于中舉,他十拿九穩。對于那個未婚妻吳秀芝,他也談上喜歡與否,但是肯定不討厭。既然家里決定了,他就聽安排便是。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潘學忠的好友們在那紛紛祝賀,說些吉利話,一行人有說有笑的就來到了大門,看到門口臺階邊上站著個小太監,小太監的樣子看起來好像有點失神,這幫人頓時都有些好奇。不過也未放在心上,讀書人不恥凈身人,圣賢子弟沒必要和閹寺搭話。也許,這小太監可能是宮里派來找學官的。

  潘學忠進京時因受父親再三叮囑,才不得不和在宮里做老公的張炳同行,一路對張炳極為恭敬,但骨子里還是有讀書人清高的,因而也看不起那些為了榮華殘身的閹人。

  不過,當視線在那太監臉上掃了眼后,潘學忠愣了下,停下腳步困惑的再次打量起那太監來。

  面熟,很面熟,潘學忠確信自己見過這小太監,但卻想不起對方叫什么名字。

  事實上,他和魏良臣雖是一路進京,但二人只是照面幾次,雙方彼此沒有交流,因而真是不知道對方名字。

  “你是?…”

  潘學忠忍不住問了一聲,同行的監生們見狀也都停了下來,紛紛朝那小太監看去。

  良臣見潘學忠發現了自己,雖然提不起勁和這個假想的道友套熱乎,還是點頭道:“我也是肅寧的,去年我們一起進的京。”

  “是了!”

  潘學忠終于想明白自己怎么覺得這太監眼熟了,旋即很是有些詫異,“好好的,你怎的做了老公?”

  “做老公有什么不好?”

  良臣笑著反問了一句,潘學忠的語氣和他身邊那些監生看自己的目光,饒是他無所謂,也不禁有些小小的憋屈。被人遠遠恥笑和當面盯著、嘴里不說,可眼神卻出賣他們內心,是完全兩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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