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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末代廠公

  內書堂的化淳?

  良臣下意識的朝聲音傳來方向看去,見兩個太監正向這邊走來。

  說話的那人,年紀約摸四十許歲,從其說話語氣不難聽出,此人身份肯定不低,要不然也不會隱含得意之色。

  只是,那太監身上所穿的服飾讓良臣有些愕然與詫異,如果他沒看錯,這位公公穿的跟影視劇中的朝鮮國王衣飾如出一撤。

  藩屬國王與太監衣服一樣,頗是稀奇。良臣無意考證到底怎么回事,向那太監邊上名為化淳的年輕人看去。

  此人,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和興趣。

  年輕人倒跟他小魏公公一樣,都是青袍子,但看起來卻比他小魏公公得體許多。

  單論外表與氣質,年輕人真當得起儒雅一說。

  小魏公公身上,則更多的是體現出了憨厚的氣質。

  憨厚這個詞,可褒可貶。往褒義說,即是忠厚老實,可堪重用。往貶了說,就是愚木一根,不堪雕刻。所以,被人說憨厚者,得反省自己是不是經常表現的腦子不大夠用。

  明末有名太監叫化淳的除了曹化淳外,良臣想不到第二人。

  崇禎朝有三位大珰,曹化淳便是其中之一,另兩位則是高起潛和王承恩。

  高起潛之所以有名,自是與害死盧象升有關。

  不過大背景卻是崇禎與兵部尚書楊嗣昌力主和議,攘外先安內。盧象升卻是堅決主戰,內外一起平,內寇要鎮壓,外敵更要抗擊。

  這就像了南宋初年高宗趙構想和,大將岳飛卻要北伐到底的舊事。身為奴婢的高起潛,自是奉帝之意行事,對盧象升百般掣肘,不發援軍,致使盧象升孤軍作戰,兵敗殉國。

  但要說高起潛是個十足的惡人小人,也不合事實。事實上,高起潛的種種所為除了迎合崇禎心意外,更多的是受了其幕下一個叫馬吉翔的人蠱惑。

  這個馬吉翔后來做了永歷朝的首輔,直至死在緬甸。要說明末最大之禍國小人,馬吉翔絕對可以排進前三。明朝徹底滅亡,此人出力甚多,勞苦功高。

  良臣與高起潛在通州有過一面之緣,跟二叔一樣高現在也未發跡,且經歷和二叔也差不多。都是成年之后凈身入宮,這種人,除非命運垂青,否則萬萬是敵不過內書堂出來的那幫太監精英的。就良臣上次見他的落魄樣子,多半也就是個火者。

  然時也命也,二叔傻大個成了九千歲,高起潛同樣也成了崇禎朝的大珰。所以,看人,不能看眼前,不能看一時。莫欺少年窮,有時候不是一句戲言,而是真理。

  高起潛最后似乎是在北京城破后投奔南都,被弘光召用為京營提督,清軍過江后被部下軍官強迫降清了,此后便于史書中失去了蹤影。

  相比高起潛,王承恩顯然于史書評價甚高,此人一生沒有監軍經歷,也未有惡跡傳出,一直是在宮中伺奉,最后城破與崇禎一起自縊殉國,忠義二字用于他身上,絕不過份。

  曹化淳這個人,要不是因為一樁不白之冤,良臣對他也沒有多少了解。

  甲申年,降清的明朝官員傳播說李自成兵臨城下時,是內監曹化淳開門放闖軍進城。而事實上,當時曹化淳早在六年前就回了家鄉,因而知道這樁冤枉后自是不平。死前還寫了手稿,幾首詩留給子侄,情真意切,憤懣與無奈溢于言表。

  觀曹化淳一生,與東林交好,沒有惡跡,結果也遭到東林黨人的污蔑,蒙“開城縱賊”之冤。

  家居六載還遭謗,并信從前使不真。

  或許,這位曹公公在死前,終是體會到了文人的無恥,也感受到了當年他為之敵視的魏忠賢的無奈吧。

  說起來,曹化淳和二叔是有仇的。

  曹化淳的貴人就是王安,因為王安的賞識,他才有機會入信王府侍奉朱由檢,成了日后的崇禎朝大珰。

  王安被二叔弄垮后,曹化淳作為王安的親信當然不能再留在北京。不過二叔念他是內書堂出來的“文化人”,出于骨子里對讀書人的尊重,二叔沒有對曹化淳趕盡殺絕,只將其發到南京待罪。后來崇禎即位,曹化淳便被召還,委以重任,成了司禮秉筆大珰。按宮里排輩,王承恩都是他名下的太監。

  除了“開城縱賊”這樁不白之冤外,曹化淳還有一個頭銜,這個頭銜比司禮秉筆還要顯赫。

  那就是,這位曹公公便是歷經兩百多年風云的東廠最后一任提督太監。

  東廠,第一任廠公是誰,已不可考。

  最后一任,卻是曹化淳。

  如果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日后的末任廠公,那么,他邊上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太監是誰,也不難猜。

  良臣估計這人多半就是曹化淳的恩主,二叔的死敵王安,所以,他步子放慢,微微低頭,盡量不與這個東宮管事太監照面。

  來人正是王安和曹化淳。

  王安現在心情很好,因為他最看重的內書堂狀元才曹化淳主動投他名下,這讓他十分的有面子。

  論身份,他王安如今不過是司禮隨堂太監,不比那些秉筆。曹化淳是內書堂搶手的人材,多少秉筆公公盯著他,只等學成就要召到名下,可曹化淳卻沒有投奔秉筆太監們,而是投他王安,這讓王安很是自得。

  二人一路走著一路說著,多是王安在說,曹化淳在聽。

  “咱家有個私臣叫汪文言,腦子很好用,學識也不錯,等過兩日化淳與他見見。另外,咱家想了,先在神官監給你謀個監丞,你且先做著。等過得今年,咱家幫你活動活動,看看文書房那里有什么空缺。”

  文書房是掌收通政司每日封進奏章,并會極門京官各藩王所上封本,在外之閣票,在內之搭票,都由文書房負責接收分發保管。宮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凡入者,必由文書房出。如同外朝內閣大學士必由翰林、詹事出。

  王安早年就是內書堂出來的,如今已為司禮隨堂兼東宮管事,他許曹化淳文書房出身,可謂是重諾了。

  曹化淳自是感激,忙道:“多謝王公!”

  王安哈哈一笑,示意曹化淳不必如此,這事對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而矣。但王安說的輕松隨意,曹化淳卻不敢當真。

  “你這也是遲了些,若不然咱家倒能安排你為皇長孫伴讀。”

  王安有些遺憾,曹化淳來投確是遲了,皇長孫快到讀書年紀了,按規矩得選貼身伴讀。人選他定了魏朝,要是曹化淳早些來見,他肯定要安排曹為皇長孫伴讀。畢竟,相比文墨不怎么通的魏朝,內書堂才子曹化淳無疑是最佳人選。

  曹化淳心下有些失望,他來投王安,其實就是奔著東宮,奔著皇長孫來的。別人看來,東宮是冷宮之地,但在他曹化淳看來,卻是機遇之地。

  可惜,陰差陽錯,還是遲了一步。但也不要緊,只要王公公能為他謀入文書房,將來前途也不定會比皇長孫伴讀差。畢竟,太子才二十多歲,皇長孫那邊的人想要出頭,不知要等幾十年呢。

  “你是何人?”

  王安注意到了前邊的魏良臣,走過來打量了良臣一眼。

  “回公公話,奴婢是壽寧公主派來探望太子選侍李娘娘的。”良臣知道這個中年太監八成就是王安,略微有些緊張。

  “壽寧公主?你從這邊進去,自有人領你過去。”王安噢了一聲,有些驚訝,但沒有多問,揮手示意良臣自去。

  良臣忙從他二人身邊小心走過,沒走幾步,卻聽身后的王安與曹化淳說道:“有件事,你替咱家跑一下。”

  “王公請吩咐。”曹化淳躬了躬身子。

  “內官監的曹公公是你本家,你替咱家去給他傳句話,要他小心看著那個新進的監丞。”

  王安說著和曹化淳已是折進了長廊,走的遠了。

  良臣莫名其妙,他什么時候得罪王安了,要王安特意去給他的頂頭上司打招呼呢。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他這魏公公是臨時差遣,除了萬歷和張誠那里能夠使喚得動他,內官監的人沒必要理會。左右他小魏公公也不可能跑去單位上班。這年頭,在外掛名干事的公公又不是他一個。

  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

  雖然不怕內官監的人找自己麻煩,但王安這么給他上眼藥,良臣還是不能忍的。這位王公公不但是東林黨的重要盟友,也是二叔的死敵,于公于私,良臣也要幫著二叔一起弄他的。

  這賬且先記下,水來土淹,兵來將擋,倒要看你王安能使動內官監姓曹的給自己整出什么妖蛾子來。

  良臣有些急迫,越發想著楊鎬把倭兵趕緊派給自己。

  手里有人,辦事不虛。

  高淮都敢帶私兵潛進京城,他魏良臣在天子腳下跟人械斗,想來也不是什么事。

  想了想,決定這幾天就弄個詳細的計劃遞給張誠,給萬歷一個定心丸,畫個大餅給他。

  這樣,也算是以防萬一。

  紙上畫餅,也是真金白銀。

  只要萬歷繼續咬這個鉤,他這皇帝就得替魏公公背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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