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背后是誰的主意,王安也猜得到。
至于李永貞是如何從寫字太監一躍而為東廠內檔,他王公公也知道原因。
所以,在他眼里,李永貞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一個沒有人格一昧巴結后晉之人的無恥之徒。甚至于這件事很可能就是對方出的主意,那么,他自是不會顧念什么同窗之誼。
在外朝,這同年同窗之誼倒是十分重要,是一大人脈。可在內廷,這同窗代表的卻是競爭關系。
要么你上,要么我上,彼此沒有調和。
畢竟,外朝斗爭失敗還能放到地方去,或者致仕還鄉,可內廷卻沒這個退路。
一旦斗爭失勢,要么是凈軍,要么是種菜,要么是守陵,命不好的話用不了多久就會被人弄死。
事實,王安猜到了一半。
李永貞是投靠了魏良臣,但絕不是他想的那樣一昧巴結跪舔,毫無廉恥的奉承,而是憑他自己的本事得了魏良臣的看中,這才幫他在皇爺那里說了幾句好話,謀來了這個東廠內檔的職司。
不過,便是真如他王安所猜想,又如何?
他王公公能有今日,靠的還不是巴結東林黨么?
如果不是東林黨看中他,傾盡資源幫他在內廷晉升,他王安又憑什么能步步青云,有今日的地位。
內廷外廷從來不是獨立的,內廷可以操縱外廷的人事,外廷何嘗不干涉內廷呢。
充其量,五十步笑一百步而矣。
王安盛氣凌人的架勢也激怒了李永貞,他搖了搖頭:“王公公稍安勿燥,魏朝是叫我東廠拿了,不過他犯了事,也不是說放就放的。”
“胡說,魏朝乃我東宮之人,平日素在東宮辦差,能犯什么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速將人交還咱,咱不與你計較。”王安斥道,他有這個資格訓斥李永貞,甚至是那個躲在幕后的魏家子。
“是否犯事,不是王公公說了算的。”李永貞的樣子不卑不亢。
王安滯了下,拂袖怒喝:“咱家就問你一句,放還是不放!…倘若不放,咱這便去問問老祖宗,這東廠是不是不把咱們東宮放在眼里了!”
老祖宗自是指司禮掌印太監孫暹了,此人和東林黨甚近。
李永貞卻笑了起來,道:“區區小事,何必驚動老祖宗。”然后轉身朝跟在后面的一個番子低語幾句,那番子立時閃進門內。
王安見狀,知對方也怕驚動掌印。眼下要緊的是把魏朝先帶回去,至于如何算這筆賬,他王公公倒有的是耐心。
不一會,魏朝被押了出來,披頭散發的,見著外面的王安,頓時嚎喪起來:“干爹救我,干爹救我!”
看樣子,明顯是被打過,說不定還上了刑。
“扶他過來。”
王安沉著臉吩咐左右。
立時,隨王安一起來的東宮太監惠進皋、王裕民、楊公春等人忙上前扶住魏朝,將他帶到王安面前。
離的近了,王安看的仔細,這才發現魏朝是真的受了大苦頭。雙手明顯有被枷過的跡象,臉上也是青紅暴起,再看后背,衣服都被打爛了,一道道血口子清楚可見。
“東廠安敢用私刑!”王安臉黑如炭,魏朝的傷勢讓他看著都心疼。
“疑犯嘴硬,不上刑的話,如何能招供。”李永貞一臉平靜。
“干爹,孩兒不曾犯事,都是他們陷害孩兒…”魏朝哆嗦著為自己喊冤。
王安猛的抬手止住魏朝的叫喊,緩步向前走到李永貞面前,沉聲道:“魏朝究竟犯了何事?”
“尚未審出。”
李永貞微微一笑,“不過既然王公公來要人了,這面子肯定要給,人可以由公公先帶回去。”
“這筆賬咱家記下了。”
王安微哼一聲,轉身便要走。
“王公公,”
李永貞卻叫住他,“有人托我遞句話給公公。”
“說。”王安轉過身。
“別欺負老實人。”李永貞說了這么一句。
王安聽后,目光變得很是陰沉,幾個呼吸后,他開口道:“那人在哪里,咱家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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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公若要見的話,現在還能趕得及,他在東宮。”
李永貞微笑看著王安。
東宮,小爺真是萬分驚訝,同時也是萬分驚喜,望著擺在桌上的禮單,真是越看越歡喜。
單價值而言,這小魏公公嘴里說的不成敬意至少得有四五千兩之多。
這東西于其他的皇家國戚可能不放在眼里,他這太子卻是看重的很,實是因為東宮太窮啊。窮到他這太子在外面多處借高利,窮到他那大伴不得不在宮外開幾家店鋪,好拿賺來的錢貼補東宮。
“當初奴婢蒙皇爺欽點辦這海事,卻是一窮二白的很,幸得殿下買了奴婢三份債券,這份恩情奴婢一直記在心中,一直想著報答殿下可一直沒機會,這次奴婢回京公辦,想著殿下的恩情就特意過來拜訪殿下了。”魏良臣很恭敬的看著朱常洛,對這位道友是發自骨子里的尊重。
“你倒是有心了,難怪父皇會看重你。”
朱常洛也是個會做人的,就這么一句既夸了魏良臣,也把他那父親給捧了。至于那三份債券,他卻是早就忘了,只記得在西李那收著。
好像西李跟他說起過,壽寧那丫頭曾來給付過一次紅利,六百多兩。當時他聽著還很驚訝,沒想這債券的紅利這么高,早知道的話就多買一些了。不過轉念一想,他就是真想多買也沒錢買啊。
“常聽人說殿下這邊生活樸素,奴婢現在看來,殿下這里何止是樸素啊,簡直就是艱苦。”
魏良臣說這話是因為屋中的擺設看起來的確很寒磣,跟太子的身份很不合。但僅僅是不合,跟外面比起來還是富貴的多。
這話真是說到朱常洛的痛心處了,但卻沒法跟這個父皇寵信的太監講,因為不管他怎么講都不好。
所以,只是輕笑一聲道:“我素來喜樸素,不喜那些奢華之物,物件擺設而矣,但齊全便是,何必華而不實。”
魏良臣點了點頭,很是欽佩道:“殿下所言,讓奴婢愧之不如啊。”稍頓,卻話鋒一轉,“殿下手頭若是緊張的話,奴婢這里倒是能借殿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