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大港風景迷人,夜幕降臨、繁星點點。波濤聲從天際隱隱傳來,如同細密的梳子在人的后腦勺上梳著頭發,將內心的煩惱熨帖的平平整整、舒舒服服,乃是最為愜意的心靈按摩。
忽然間,一聲脆響,一道耀眼的光點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當它升到半空,突然嘭的一聲炸裂開來。緊接著,整個天空中頓時變成了一片光的海洋!
璀璨的禮花布滿了天空,一朵接一朵的綻放出它們醉人的身姿,構成一幅幅令人目不暇接的精美畫卷……
要不說平克西確實是個會玩的,最是喜歡開風氣之先河。國慶焰火晚會的燃放場地并不是放在陸地上,而是在大港以西的海岸線上開過來一艘萬噸輪船,把焰火燃放放到了海上。這樣一來,只要人們隨便找一處大港的海岸,就能欣賞這絢麗多姿的國慶焰火了。
在大港的海岸線上,最受歡迎的莫過于星海廣場。這座正在建設中的世界最大的城市廣場,此時正是人山人海,人們攜家帶口聚集在清理出來的空地上,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頭。
每一次海面上的禮花綻放,都會引起人群的一次次驚呼。九十年代的這一批人雖然還不如未來的年輕人能放得開,但也會有人忍不住興奮的在大呼小叫,真是好不熱鬧。
當然,國慶當晚的慶祝儀式并不僅僅只是放過焰火就算完成。星海廣場上此時已經組建起一個巨大的舞臺,武警、警察和聯防安保將會場整個控制起來,然后才開始將市民們引導入場。
當然,免費的位置距離舞臺會比較遠,不過世界最大的城市廣場也絕非浪得虛名。湊個熱鬧、捧個人場,這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而在距離舞臺附近的位置,自然是要用來安排一些重量級的觀眾了。
不過就在晚會即將開始,觀眾已經座無虛席的時候,最前排的四五個座位此時卻仍然還空閑著。作為晚會的主要經辦人,平克西此時可是難免有些焦急了。
“人呢?人還沒來嗎?”
“平市長,我們剛剛打過的電話,胡總他們——”
“卡托姆采夫院士……”胡文海站起身來,看向從套間里退出來的陸欣,試探的詢問道:“還是什么都不肯吃嗎?”
陸欣默默的搖了搖頭,將已經放涼的餐盤端了出來,交給了旁邊早就等在一旁的廚師手中。
“這樣可不行,我去見一見他!”胡文海皺起眉頭,干脆大步推開房門,向房間里面走去。
卡托姆采夫院士此時正坐在客房的窗邊,一朵又一朵禮花綻放的光芒照射在他的臉上,卻絲毫無法引起他觀看的興趣。他的目光死寂而冰冷,但卻又空洞的毫無焦點。
“卡托姆采夫院士,我來看看您。”
胡文海在他的對面找了個位置,坐下來說道:“蘇聯的情況,我不能說完全清楚,但了解的想來比您是要多一些。蘇聯是由蘇共建立的,去年的全國公投結果也表明蘇聯人是反對解散聯盟的。從這一點上來說,葉利欽他們簽署的這個協議,是完全違法的行為。”
卡托姆采夫抬起頭來,搖頭嘆息道:“胡文海同志,這些道理我都清楚。但我們也都明白,蘇聯并非是因為葉利欽簽署了這個協議才解體,而是因為不得不解體才簽署了這份協議。”
“這完全是戈氏的愚蠢造成的,他對蘇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如果不是他要求經互會內部結算使用美元……天啊,當時為什么我們沒有人去阻止他?在經互會的內部結算要求使用美元!我們都瘋了嗎?”
要說蘇聯解體,其中內因確實是千頭萬緒。但蘇聯作為一個巨大的國家,世界兩極之一,是如何失去它的凝聚力的呢?不得不說,卡托姆采夫這番話確實是正中了問題的中心。
如果不是戈氏摧毀了經互會體系,那么蘇聯即使面臨冷戰失敗,也是萬萬不可能淪落到解體這種境地的。
民族問題是一方面,但民族問題對蘇聯來說是始終存在的,何以在這個時候突然爆發了呢?蘇聯建國近百年,東歐在其經營之下難道說真的就這么離心離德?以至于一朝之間,所有的經互會國家都要拋棄蘇聯?一樣米還養百樣人呢,沒有這樣的道理。
實際上,蘇聯打造的經互會體系,早就已經將整個東歐都綁在了自己的身上。而蘇聯使用的手段,便是控制了整個經互會的能源供應體系。經互會內部交易,蘇聯提供的石油供應,結算是以國際油價的一半來計算。以低價能源供應,來給自己和北約國家之間打造了一個隔離地帶,來保證蘇聯的戰略安全。
有蘇聯的低價石油,東歐各國的能源體系是完全與蘇聯綁定、依賴蘇聯供應的。這樣的有利態勢,即使蘇聯上層再怎么胡搞亂搞,東歐一票小弟也沒有這個膽量離開老大自己單干。
不說別的,只看烏克蘭后來和俄羅斯鬧掰,俄羅斯最大的殺手锏就是切斷東歐的天然氣供應。
烏克蘭的天然氣出了問題,頓時整個歐洲都要給烏克蘭施加壓力,俄羅斯這蘇聯遺產至少還能再吃三十年沒有問題。
然而戈氏的一個命令,在極短的時間里就徹底瓦解了蘇聯的這條百年大計——經互會內部結算,從九十年代開始,不再接受盧布,而是全部采用“自由外匯”結算!什么自由外匯?就是美元!
臥槽尼瑪,經互會這個社會主義國家貿易體系,采用美元結算?戈地圖這個腦袋,真不知道是怎么長的,里面裝的大概都是阿米巴原蟲吧?
經互會這些窮國、小國,原本就是蘇聯養在冷戰前線的對峙國家,過往是嚴格依賴經互會體系來打造自己經濟政策和工業分工的。冷戰兩大貿易體系,從來都是誰也不搭理誰。
結果經互會一夕之間改用美元結算,各國哪有什么美元儲備?隨之而來的,就是能源體系崩潰,不用說立刻就會傳導到整個經濟體系,東歐各國經濟全部出現問題,過往積累的盧布外匯儲備,瞬間變成一堆廢紙。
盧布的信用破產,那牢不可破的聯盟,自然也就變成了“不攻自破的聯盟”了。說起來蘇聯這個國名起的倒也恰如其分,果然是牢不可破的聯盟只能被人從內部攻破。
只是這么一來,即使是東歐跟隨蘇聯最緊密、最鐵桿的東德,都受不了要跳反,何況別人?連鎖反應之下,也就是蘇聯的東歐部分徹底分崩離析的局面。而蘇聯的解體,也不過是這一動作的后續反應罷了。
卡托姆采夫不虧是一名大科學家,立刻就意識到了蘇聯當下解體的罪魁禍首。然而現在才發現這個問題,是不是有些晚了呢?
“哎,蘇聯……再也沒有什么蘇聯了,我一生為之奮斗的事業,也就這么完了……”
卡托姆采夫遭受這一巨大打擊,失魂落魄之下,似乎已經失去了全部的人生希望,心若死灰。
胡文海卻不能任由他這么消沉下去,在核聚變方向上的投入,是他未來必然要堅定不移執行的戰略。
雖然說“核聚變距離成功永遠只有25年”,但這至少是可以預見的下一次工業革命最可能的一條道路了。
未來三十年后,中國的全球化導致受到經濟危機影響會很大。全世界的動亂和增長放緩,反應到經濟上就是逐漸爬坡吃力,泥足深陷。所謂供給側改革、去產能,其實就是一種緩和的經濟危機。
不同在于美國當年大蕭條,是采取消滅人的方式來去產能,用殘酷無情的競爭來把工業體系打碎,然后重新再造一遍,最終實現財富集中在少數資本手中的目的。而中國去產能,是要淘汰落后、工業升級,通過可控的行政手段,將去產能中的殘酷一面,盡量的降低了。
但只要下一次工業革命遲遲不來,未來的經濟危機總不會無限期的拖延下去。
至于什么工業4.0,看起來很美,不過也是新瓶裝舊酒,給全球經濟吊一口氣罷了。
沒有科學技術根本性的突破,中國作為世界工廠,就得陪著全世界一起苦熬。結果無非就是一次空前的經濟危機,狠狠的去一波產能,要不然就是三戰再起,大家一起“蘑菇豐收,老鼠滿倉”。
“卡托姆采夫院士能有這個理解,有些話我就容易說了。”
胡文海注視著他的雙眼,真誠的說道:“葉利欽這些叛徒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他們以為自己跪舔西方國家,改信了資本主義,西方國家就能幫助俄羅斯強大起來?恕我直言,不論是蘇聯還是俄羅斯,西方都不會希望有一個強大的鄰居。但是離開了西方國家,蘇聯就真的沒有希望了嗎?即使再怎么糟糕,您是從衛國戰爭年代過來的,難道當年敵人占領了莫斯科,斯大林會就此向希特勒投降嗎?”
“這……”卡托姆采夫院士張了張嘴,搖了搖頭,心中沒有答案。
胡文海并沒有因此介意,接著說道:“蘇聯雖然解體了,但是蘇共卻并沒有倒下。舍寧總書記如今就在哈巴羅夫斯克,蘇共也絕對不會承認獨聯體協議的合法性。我們的事業是遭遇了重大的挫折,但從歷史上來看,共產黨最不怕的不就是遭遇挫折嗎?”
“卡托姆采夫院士!”
胡文海忽然坐直身體,雙目炯炯有神的盯著他,大聲說道:“如果您真正為您的國家驕傲自豪,那么你應該知道,蘇聯的未來就握在你的手里!”
“我的手里?”
卡托姆采夫此時已經完全被胡文海給“忽悠捏了”,心下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和蘇聯的存亡扯上關系了。
“就是在你的手里啊!”胡文海用力的點了點頭,說道:“你也說了,蘇聯如今的局面,便是戈地圖摧毀了整個經互會經濟,摧毀了東歐的能源供應體系。人類的歷史與經濟發展密不可分,美國在冷戰中擊敗蘇聯,憑借的是其石油美元體系,借此掌控了世界能源供應的權力。”
“不需要我多說,您也應該清楚,如果核聚變技術開發成功,那么……”
卡托姆采夫院士聽到這里,早就已經雙眼放光,重重的點下了頭:“那么美國經濟必將遭受沉重打擊,相反,重新掌握能源優勢,蘇聯,蘇聯也就擁有了重新崛起的機會。”
“正是如此!”胡文海撫掌大笑:“舍寧書記如今正在重建蘇共,到時蘇聯不僅會擁有用之不完的能源,還會有一支精干的干部隊伍。社會主義事業,將不再是空中樓閣,而是擁有了與之匹配的經濟基礎。”
“可是、可是核聚變哪有那么容易呢,我研究了一輩子核聚變,成果也不過是T7而已……”
“這話就不對了,核聚變的原理早就已經清楚,無非是工程問題。”胡文海表現出一幅年輕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來:“全世界每年在石油能源開發上投入多少資源,用來研發核聚變的投資又有多少?核聚變進展緩慢,我看主要是投入不足。”
“我胡文海不敢說富可敵國,好歹也是世界首富,錢對于我來說從來也不是問題。只要我想,世界上的錢不過是躺在那等著我去撿而已。如果有卡托姆采夫院士加盟,HT7的改造很快就能完成。運行三年,到1995年積累足夠的經驗。我可以保證,到時候向大港等離子研究所十年投資一百億——美元!到2005年,建成一個完全的試驗聚變反應堆。”
“我們以三十年為目標,向核聚變發起一次沖鋒如何?”胡文海站起身,背后海面上禮花接連升起,照亮了整個天空。他向著卡托姆采夫伸出手,微笑道:“不知道卡托姆采夫院士,還能不能再工作三十年?”
“我……”
卡托姆采夫的喉結上下滾動,忽然說道:“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