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薩克斯坦，拜科努爾。
從作為人類的角度來講，不論蘇聯遭到多少的污蔑與攻擊，任何人都無法徹底抹消它的偉大，因為尤里加加林邁向宇宙的第一步，是所有人類共同的一步。
作為站在尤里加加林背后的這個國家，蘇聯毫無疑問的完成了一次人類從物種級別的進化。
也許有一天，蘇聯早已成為歷史的塵埃；也許有一天，美國也不再是世界霸主；甚至是國家的界限也已經模糊，人類最繁華的城市聳立在非洲大地上，月球成為了人類的工業中心……
但不論滄海如何桑田，克林頓、地圖頭、契丹人和小布什們的名字都已經只有在專業文獻中尋找，但尤里加加林的名字卻只會隨著時間越來越為人類所稱頌。
而拜科努爾，就是人類宇宙征途的起點。
它是人類第一顆人造衛星升空的地方。
它是人類第一次離開地球的地方。
是第一座載人航天站、是蘇聯第一艘航天飛機、是國際空間站曙光號最后告別地球的地方。
這里有著人類宇宙事業上無數個第一次，可以說是人類宇宙史當之無愧的起點。
然而就是這樣一座人類偉大的豐碑，如今卻是早已人心浮動，落入惶惶然不可終日的境地了。
“弗拉基米爾元帥，同志們已經等的很久了，都想聽您就現在的情況說些什么……”
馬克西莫夫大將再一次敲響了蘇聯戰略火箭軍拜科努爾基地元帥弗拉基米爾的辦公室，然后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的傾聽著門內的任何一丁點響動。
噗通，嘩啦啦的聲音在房間里突然響成了一片。光是聽著聲音，空蕩蕩的酒瓶子肯定就已經超過了一打。
“是馬克西莫夫啊，你有什么事情？”
“弗拉基米爾元帥，同志們已經連續五個月沒有拿到任何工資了。就在上個月，基地的食物和天然氣供應都已經出現了問題。今天又是應該發工資的日子了，不論如何您至少應該給大伙說兩句話……”
弗拉基米爾的辦公室門軸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馬克西莫夫總算是見到了許久不曾露面的頂頭上司。然而在他看清門內的景象之后，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弗拉基米爾整個人的精神已經徹底跨了，這個1941年參加蘇聯紅軍，曾經參加過莫斯科保衛戰的元帥，如今已經不過是一個垂垂等死的老人而已了。
他那一頭所剩無幾的銀發如今亂的如同鳥巢，兩個大大的眼袋一直耷拉到了鼻翼的位置。將星閃爍的元帥服披在他的身上，就像寒風中的旅人在睡袋中瑟瑟發抖。
這不是一位蘇聯的戰略火箭軍元帥，弗拉基米爾如今的形象毫無榮譽可言。然而事實是，就連蘇聯都已經在半年前成為了一個歷史名詞，蘇聯的元帥又要去哪里尋找自己的榮譽呢？
“馬克西莫夫，現在是什么時間了？”
弗拉基米爾說話間，一股酒氣噴涌而出。他睡眼迷蒙的扶著門框，身形在那里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可能倒地呼呼大睡過去。
“元帥同志，已經馬上要中午了。”
馬克西莫夫猶豫了一下，接著試探的說道：“基地的主要軍官和科研人員都在三樓的食堂，而我們今天的午餐已經連土豆都無法足量供應。上個星期有兩個科研室因為缺少工作人員不得不解散，航天飛機的維護工作也已經陷入了停頓……”
“弗拉基米爾元帥同志，我們的整個體系都在崩潰。”
“馬克西莫夫、馬克西莫夫，我能怎么辦呢？”
弗拉基米爾費力的睜開眼睛，像是要溺亡的泳者，用力的深呼吸了一口氣。
“我能得到的一切消息，并不比你更多了。送加加林上太空的那個偉大的國家已經不存在了，俄羅斯對太空毫無興趣，哈薩克斯坦……太空對這個國家毫無興趣。我們不會有任何支援了，我只是希望能早點回到俄羅斯去，我的全家如今都在挨餓！”
“元帥同志，這里是拜科努爾，我們是在為了全人類的未來而工作！”
弗拉基米爾無力的揮了揮手，醉眼惺忪：“馬克西莫夫同志，讓我告訴你現在的問題是什么。太空離我們太遠，真空里可種不出糧食來。我們的目光該從太空中收回來，好好看看腳下的這片土地了。”
“我們這是在對全人類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
“不，犯罪的不是我們，而是克里姆林宮。”
弗拉基米爾說著話的功夫，突然房間里的窗戶玻璃上發出了一陣嘩啦啦的震動聲。緊接著就是整個房間，似乎都開始顫抖了起來。
“怎么回事？”
“元帥同志，快看！”
弗拉基米爾有些驚愕的轉過身來，一架被漆成白色的米26直升機正在指揮中心大樓外的空地上，掀起一陣聲勢驚人的颶風。
在米26那龐大的身軀上，弗拉基米爾甚至還隱約能夠看清，一行油漆沒有干透的印刷體字母：ФедеральноекосмическоеагентствоМинск。
“明斯克航天局？”
弗拉基米爾和馬克西莫夫不由面面相覷。
明斯克哪里來的航天局？蘇聯解體之后，按照協定拜科努爾是劃歸了哈薩克斯坦所有。不過因為俄羅斯繼承了蘇聯的主要遺產，所以拜科努爾的服務對象仍然是俄羅斯軍方。
拜科努爾的航天項目包括航天飛機、重載火箭和各種軌道衛星的發射任務、以及空間技術的開發，就是英法這類老牌強國都玩不轉，何況是從蘇聯分家的白俄羅斯？
而且明斯克航天局這種稱呼，聽起來就給人一種很不靠譜的感覺啊！
米26作為現役體積最大的直升機，降落的時候是極具壓迫感的。然而即使如此，大樓里仍然陸陸續續的有人沖了出來，期盼的望著直升機停穩后緩緩打開的艙門。
一個嘴唇上留著三角胡須的中年人，第一個從艙門里走了出來。他熱情的向著周圍的人群擺手，然后怡然自得的走下了舷梯。
“同志們，你們辛苦了！我代表明斯克航天局，向你們致以崇高的問候！”
“你是誰？”一個穿著軍大衣的尉官站了出來，警惕的詢問道。
從大樓里沖出來的衛兵迅速拉開了警戒線，周圍的人群同樣躊躇不前，保持著懷疑的目光。
“我叫亞歷山大，是白俄羅斯最高蘇維埃的人民代表。”來人和藹的笑了起來，沒有立刻回答周圍人的問題，而是用力的向身后招呼了一聲。
米26的蚌式后艙門已經悄然開啟，然后接著就是一輛牽引車拉著裝滿了貨物的拖車從機艙里行駛了出來。
“同志們，我們明斯克航天局得知了拜科努爾的情況，對此非常關心！俄羅斯方面已經明確無法對拜科努爾提供支持，在此前提下我們明斯克航天局為了全人類共同的命運不得不站出來，肩負起這個歷史的責任！”
“明斯克航天局，這是什么機構？你們有證明文件嗎？誰授權你出現在這里？”
“同志，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亞歷山大指向身后，拖車上的物資已經近的能讓人看清上面的字跡了。
“我的身份和授權什么時候都可以證明，但食物的通行證就在大家的肚子里。請先把這些補給物資搬進去吧，我聽說同志們已經很久沒吃一頓飽飯了！”
包裝箱上分門別類的品名，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大列巴、格瓦斯，各種肉罐頭和黃油，還有那大大的NEWMART商標總歸不會錯，不論亞歷山大的目的是什么，食物總歸是真的！
這對于已經補給斷絕相當一段時間的拜科努爾，簡直就是久旱逢甘露。
“少尉同志，請你安排人將物資進行入庫吧。”
弗拉基米爾的聲音從身后響起，讓進退兩難的軍官松了一口氣，連忙指揮士兵開始將一車又一車的補給物資送進了大樓。
“亞歷山大同志，好久不見了！”
亞歷山大是最高蘇維埃的人民代表，至少是個部級國家領導、人大委員，弗拉基米爾和他也曾經在工作中有過接觸。當然在蘇聯時期，他們是不可能有什么深入了解的。
“弗拉基米爾，看你的樣子好像不太舒服。”
亞歷山大和弗拉基米爾握了握手，天氣冷的吐氣成冰，這讓弗拉基米爾臉上看起來毫無血色。
“遇到了一些麻煩事，我們進去再談吧。”
弗拉基米爾顯然不愿意多說，招呼一聲剛剛轉頭，卻被亞歷山大給喊住了。
“弗拉基米爾，還請你稍等一下。”
亞歷山大笑道：“我們的客人還沒有下飛機呢。”
說話的功夫，米26的后機艙門打開，另外一行人從那里悄然走了下來。
整齊的隊伍和不太合體的西裝，再加上一副明顯的東方人樣貌，讓弗拉基米爾輕而易舉的辨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亞歷山大，這些人難道是從中國來的同志嗎？”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