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是個天氣很奇怪的地方,白天能把人曬脫一層皮,晚上又能把人凍成一坨冰。
哪怕此時已經是盛夏,胡文海剛剛下車的時候仍然感覺到了一絲冷意。
然而此時正在荒灘戈壁的夜風中卓然而立的人,卻像是絲毫沒有受到寒風影響一般。
“酒泉的晚上都快趕上我們東北初春的溫度了,能在這樣的荒漠守上幾十年,太不容易了啊!”
胡文海剛從車上下來,連忙將手伸了出去。高分一號衛星的總設計師戴忠山此時就在車旁,兩人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實際上卻已經相識已久。
這并不是胡文海與戴忠山的第一次合作,早在前些年胡文海提出向同步軌道發射三顆定位衛星方案的時候,負責三顆定位衛星設計工作的就是戴忠山。
戴忠山搞航天是半路出家,這在他們那個年代可以說是司空見慣,哪里需要哪里搬嘛。當年學地質出身的戴忠山,從六十年代開始轉行搞航天技術,取得的成就絲毫不比專業出身的人差,甚至可以說比絕大多數人的成績都更好。
從遙感測控系統到衛星的總體設計,他是從東方紅一號、實踐一號,到東方紅二號、實踐三號,硬是頂著當年的某些壓力一步步的走了過來。
到了九十年代,國內有CCD資源普查衛星設計經驗的,數來數去也只有這一位國寶了。
王中軍當初設計的納米光柵,其實只是衛星上一個相對比較重要的子系統紅外地平儀的組成部分。放大到整個高分一號衛星,已經過去的這大半年時間里,全國上下動員解決的技術難題何止上百。而這顆劃時代衛星的設計工作,就是由戴忠山完成的。
胡文海和戴忠山比起來,完全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學霸。
由于受到國際技術封鎖的原因,戴忠山搞的這顆“農業普查衛星”,采用了很多獨創技術。比如說面陣擺動掃描,多元并掃、雙向掃描校正等技術,恐怕至少要等到十多年后,這一代技術過時大家拿出來“對答案”的時候,才知道“臥槽,你們不是這么干的嗎?!”。
然而由于之前大半年時間里,胡文海和戴忠山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有倆人雖然在很多事情上都有間接的合作,但實際這才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我對胡總可是聞名已久,這是見面更勝聞名啊!”
戴忠山和胡文海的兩雙手熱情的握在一起,都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戴忠山臉上帶著這個年代流行的蛤蟆鏡,身上是一件襯衫加西褲,舉手投足都有一種科學家的沉穩和實在,可以說是儒雅從容的風范。
胡文海倒是穿的有些隨便,因為怕冷,外面還穿了一件皮夾克,倒是顯得比較年輕。
兩個人年紀不同、身份不同,然而當兩雙手握在一起的時候,都感覺到了對方手心里的溫度。
“這次農普一號能夠順利發射,胡總真的是幫了大忙!”
戴忠山笑的臉上開了花,長嘆一聲:“放在去年這個時候,我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只用了半年時間,我們就完成了一顆分辨率0.3米的對地觀測衛星。光憑我們自己的力量,這是不可能辦到的。”
胡文海聞言豎起一根手指:“我想,我們之前的工作,已經證明了您最后一句話是錯誤的。”
“雖然我們的工作因為我們的蘇聯朋友獲益匪淺,但——”
胡文海哈哈大小,眨眼道:“朋友的幫助,同樣是我們自己的力量。”
“哈哈,好吧,我承認錯誤。”戴忠山大度而又無奈的攤開手。
兩人說笑了兩句,現場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介紹過了戴忠山身邊的幾位助手和其他項目的負責人,緊接著一群高鼻梁、白皮膚的外國人就站了出來。好吧 戴忠山有些興奮,親自為胡文海介紹道:“這位是維塔利特.塔塔爾契科,蘇聯的航天專家,這次蘇聯方面的技術專家組,就是由他帶隊的。”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維塔利特突然嘰里咕嚕的說了一番話,而戴忠山卻尷尬的沉默了下來。
“怎么,他說了什么?”
戴忠山的地質學研究生導師就是一位蘇聯人,當初蘇聯援華的時候,他就已經學了一口流利的俄語。如今維塔利特自己又沒有帶翻譯,如果他不說話,那胡文海和維塔利特是沒有辦法溝通的。
見到戴忠山沉默不語,維塔利特的語氣有些激動了起來,連著幾句話梗著脖子像是在質問他。
維塔利特是這次東蘇方面專家組的組長,以蘇聯在空間技術上的積累,肯定給予了中方很大的幫助。如果連幾句話都不愿意翻譯,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戴忠山長嘆一聲,硬著頭皮說道:“維塔利特剛才說的是,他們知道是你買走了拜科努爾的暴風雪航天飛機,然后將它放在了繡城一座博物館里。他們覺得你對航天技術有興趣,所以希望能夠將和平號空間站同樣賣給你。”
胡文海一臉問號的看向維塔利特,不知道應該說什么才好。
沒錯,拜科努爾的暴風雪號航天飛機確實是他買走了,但這并不表示他會想要再把這艘航天飛機送上天啊!那僅僅只是因為他認為暴風雪號留在拜科努爾吃灰太可惜了,放到繡城的博物館里開放給大家參觀不好嗎?
中國在瓦良格號之前還買了兩艘航空母艦呢,但最后還不是扔去天津做了主題公園嘛。
刮刮家底,中國版的《超級戰艦》放在天津拍其實也挺不錯的,就是湊一隊基輔號的老兵可能不太容易……
見到胡文海不解的樣子,維塔利特更急了,連著說了一大堆的話。戴忠山在旁邊翻譯著,胡文海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蘇聯和平號空間站的情況不太樂觀,這幾年基本上就沒有什么維護經費。明斯克航天局雖然有意接手,但白俄、烏克蘭這幾個國家,技術和資金情況都不樂觀,即使是組合在一起……”
航天工程可是吞金巨獸,就這幾個還沒走出泥潭的小國,是不可能玩的轉連蘇聯這樣老大帝國都吃力的項目的。
明斯克航天局能夠維持和平號空間站的地面組織運作,就已經是盡力了。
經過這幾年的拖延,如今明斯克航天局實在是維持不下來了。和平號空間站缺乏維護的狀態下,警情、險情頻出,甚至連生活物資的補給都要出問題了。如果沒有新的資源投入,說不定和平號只能湊一筆錢把上面的宇航員接下來了。
維塔利特是蘇聯航天系統的老人了,看到和平號如今的局面,怎么可能不急?
而放眼當今世界,能有意向投資和平號、并且有能力投資和平號,比較容易說服的,恐怕也只有胡文海了吧。
哪怕胡文海把和平號賣回去當個收藏品,也比因為某次失火爆炸,將和平號徹底變成軌道垃圾要來的好。
維塔利特這次也是不愿意看到和平號提前走完它的生命,所以干脆擅自行動,利用這個機會找到了胡文海的身上。
“和平號……”
胡文海露出思索的表情,說實話就這么放著不管確實挺浪費的。但要接手和平號,那要做好多少真金白銀扔進水里聽響的準備?
買個空間站回來當玩具,胡文海雖然有點心動,但也有點舉棋不定。
戴忠山見到胡文海的樣子,也是連連搖頭:“胡總,和平號的盤子不能接!那就是個大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