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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四章:希夷玄微

  這個名字的出現其實并不讓人意外,畢竟從墨天微進階大乘,天劍城中也時常有人疑惑:怎么連墨景純這樣的絕世天驕都沒接到能挑戰杰字劍鬼的任務么?

  基本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與同伴打賭,賭的就是景純老祖何時才會留名絕世碑。

  如今,她就這么不聲不響地登上了絕世碑——雖然排名還有些低,但是景純老祖進階大乘也不過才一百余年,若她有心繼續往上挑戰,那也不是什么難事。

  一時間,天劍城中處處都能聽見劍修議論此事,墨天微過去的戰績又被拿出來傳說,連帶著她與人斗法時的靈影也再次賣了一大筆,帶貨能力簡直一流。

  不過,當絕大多數人也就僅止于八卦幾句、買幾個靈影時,卻又一部分人因這件事而有了新的思路。

  這些人就是諸天萬界各大勢力在劍閣中的探子。

  他們雖也是劍修,但卻未必專心于劍道,更多時候都是在為了自己效忠的勢力提供各種各樣的情報。

  知道景純老祖留名絕世碑之后,他們立刻便將消息傳回了各大勢力,附帶他們對于此事的猜測。

  這些年來,諸天萬界呈現著一種詭異的安寧——似是風雨欲來前的寧靜。

  四境之爭已經到了最后關頭,絕大部分大乘老祖都因參與其中而失去了消息,時不時便有宗門發現他們家的大乘老祖魂玉碎裂、魂燈熄滅,可見這最后的爭奪該是何等慘烈!

  墨天微因為經常搞個大新聞,基本上是諸天萬界所有大勢力都重點關注的目標,關于她的各種情報多不勝數。

  ——也正因此,至今還常常有人潛伏在天泉界劍宗附近,就是為了多打探些墨景純過去的事情,好完善他們對這個古怪又強大的劍修的“性格建模”,方便日后分析她的行事方式及未來動向。

  墨景純在進階大乘時搞了個新聞,還聽說她似乎坑了巫神殿一把,之后便銷聲匿跡多年——絕大多數人都猜測她已經進入了天戮境,準備競爭天戮之主的寶座。

  畢竟她也從未掩飾自己對天戮之主寶座的興趣。

  如今,墨景純突然有了消息,而各大勢力的大乘老祖卻還是音訊全無,他們便認為這可能是一個突破口。

  緊跟她,或許就能推斷出自家大佬如今的處境,這對他們未來行事有莫大的影響!

  很快,各大勢力都調派了一些劍修進入劍閣,時刻關注劍閣中的動靜——以墨景純的行事方式,在絕世碑排個八百多名那才哪到哪兒,她肯定還會繼續搞事!

  這些大勢力的想法并沒有錯,十天過后,絕世碑又一次有了動靜——墨景純的排名果然上升了。

  “第八百二十三,九天劍墨景純!”

  消息傳到各大勢力掌權者耳中,不多時他們便猜出來了——墨景純很可能是進入了傳聞中的星闌殿,正在接受星闌殿的考驗!

  “但不是說她去了天戮境么,怎么又和星闌殿扯上關系了?”有人心里納悶,“莫不是她根本沒去天戮境,一直就在劍閣中接各種任務……”

  可再想想墨景純的性格以及過往經歷,此人雖不說野心勃勃,但也從不是個甘居人下之人,她必定會參加四境之爭,而且最有可能爭奪的便是天戮之主之位。

  “或許……星闌殿的考驗就是天戮境之爭的其中一關!”

  這世上從來不缺少聰明人,他們已經大概推測出了一些事情,并知道該如何獲知自家大能的情況——盯著絕世碑就對了!

  星闌殿。

  繼談希則之后,墨天微又擊敗了一位劍鬼,得到了星闌殿獎勵的劍訣,現在的排名是第八百二十三位。

  照樣是十天之后,她又得挑戰下一位劍鬼。

  絕世碑上的名字最多只有九百九十九位,但在星闌殿考核開啟的那段時間,絕世碑上的名字可能會不足九百九十九個——因為每個被接受考驗的劍修擊敗的劍鬼,都會徹底消失,而新的劍鬼則要在星闌殿考驗結束之后,經過一系列復雜的任務,才能獲得進入絕世碑的資格,最終補齊九百九十九個名額。

  墨天微雖然際遇頗多,了解的秘聞也不少,但畢竟比不得那些傳承百萬年的大宗,不知道星闌殿之事,她還以為只要那些劍鬼在與她交手中保住了性命,劍鬼就只會與她交換排名而已。

  至于談希則……若不是他自己早有死志,以墨天微本意,是懶得殺他的。

  十天時間迅速過去,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九天劍墨景純,你的下一位對手是杰字第七百五十四位劍鬼,韓賦君。”

  話音方落,一位青衣女子便出現在擂臺之上。

  這位劍鬼容貌清麗,氣息中雖也有一分劍修的冰冷,但眉宇間卻是一片平和淡然之色,若非看見她站在擂臺之上,墨天微恐怕也想不到此人竟會是個劍修。

  但韓賦君確實是個劍修,而且她修的乃是劍陣一道。

  “你的實力恐怕至少能排進前五百位,如無意外,我這一次是輸定了。”韓賦君語氣淡然,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與自身生死無關的事實,“星闌殿的意思,也是讓我等幫助你了解這世上萬千劍道……既然如此,那便請你接我一招,我畢生劍道,皆在這一陣之中。”

  隨著她的聲音,寬廣無邊的擂臺上,出現了一柄柄銀色飛劍,它們盤旋飛繞,動靜間皆有劍氣環繞,構成了一方無比巨大的劍陣。

  “此乃我本命劍陣,希夷玄微劍陣。”韓賦君嫣然一笑,“你可要當心了。”

  劍陣初初現身之時,墨天微散布在擂臺之上的神識便進入陣中打算一探究竟——不想卻如泥牛入海,有去無回。

  她對陣法的研究一直都很偏門,但眼力卻不差,可這座希夷玄微劍陣所用禁制并不高深,所結陣圖也并不玄奧,總體看來甚至有些平庸——但就是這樣一座劍陣,卻讓她的神識消失得無影無蹤,其中必有蹊蹺。

  韓賦君并未主動攻擊墨天微,因為她知道這女劍修對希夷玄微劍陣非常好奇,想要破解它的奧秘,因此一定會主動進入陣中親身體驗一番。

  這并非愚蠢,而是對自己實力的自信,也是因她對劍道的熱愛。

  韓賦君曾經也是這樣的人,沒想到現在成了劍鬼,還能遇上一個更勝她當年的后輩,心里也很高興——她對活著還是死去并無多少執念,總歸……她其實也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生靈,本尊早在許多年前便已飛升仙界,如今不知是活著還是隕落。

  墨天微觀察了劍陣片刻,依舊沒看出什么端倪來,不禁便挪開視線,看向韓賦君:“開始吧,我要入陣了。”

  韓賦君手中劍訣一變,占據了擂臺半壁江山的希夷玄微劍陣猛然暴漲,瞬間覆蓋了整座擂臺,將墨天微也困了進去。

  擂臺上有附加各種空間陣法,范圍極廣,近乎一方小世界,足夠兩人廝殺。

  一入大陣,墨天微便察覺到情況不對。

  眼前是一片漆黑——不單單是視覺意義上的黑暗,更是神識也無法堪破的黑暗。

  這種黑暗似乎不是外物造就的,也不是哪個天道法則又混亂了,而好像就是——它原本就是這般模樣,不存在任何假象。

  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她們還在擂臺之上,而擂臺上并沒有這種古怪的地方。

  在發現自己陷入黑暗之后,墨天微立刻便將警惕心提到最高,提防著黑暗中可能出現的種種危險。

  然而,時間流逝,她卻遲遲沒有等來敵人,仿佛她就只是進入了這樣一個了無生機的黑暗世界,而不是陷在劍陣之中。

  “希夷玄微……”

  墨天微若有所思,她的感覺似乎遲鈍了很多,因為她這才發現,自己失去的不僅僅是視覺,還有聽覺——什么聲音也聽不見。

  她伸手在虛空中輕輕揮動,沒有氣流的流動,什么都觸摸不到。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或者說,韓賦君根本就沒想過要隱瞞。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

  希、夷、微三者正出自于此,所以墨天微進入大陣之后,看不見、聽不到、摸不著,無法感知到任何事物的存在,也無法描述如今的處境。

  然而韓賦君的“希夷玄微劍陣”,難點不在于知道它名字的由來又或是根據名字推斷出入陣后的遭遇,而是破解希、夷、微。

  墨天微知道什么是希、夷、微,但知道了也無法破陣——她只能根據此三字出處來推斷自己該從哪方面下手。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皎,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名道紀。”

  第一句話就是墨天微如今的處境;第二句則是說“道”難以形容,無形卻能生成萬物;第三、四句給道定義為“恍惚”;第五句則是說若能把握住恒古不變的道,就可以駕馭現在的一切,了解到原始的情況,這就是“道紀”。

  “也就是說,我想要破解希夷玄微劍陣,就要知道這劍陣中的‘道’是什么,執其道,方能御其有,知其始……”

  墨天微明白了。

  難怪韓賦君會說“我畢生劍道,皆在這一陣之中”,因為這本就是她的劍道顯化!

  那么接下來該怎么做也就不言而明了。

  墨天微閉上眼,心神沉入神魂之海,只留下一縷劍意控制身體——這便是她的獨我劍意。

  如法修可以接受先人的道法傳承一般,劍修當然也可以接受劍道前輩的劍道傳承,只是這種傳承通常是以劍典、劍意、劍陣為基礎,韓賦君此時其實也是在“傳道”。

  接受劍道傳承是一件危險的事情,若心志不堅,一不小心便會被他人大道影響己身之道,之后誤入歧途,一生難再有進步;更可能違背己身之道,身死道消也不奇怪。

  墨天微拿出獨我劍意來接受傳承,自然是因為這劍意雖是她劍道基礎之一,卻因為修煉的是《無心天書》,可以演化成她所修的任何劍意,無心無我、無形無象、無拘無束。

  用它來感悟韓賦君的劍道,即便全盤接受了傳承,也只需要如剝離七情一般剝去,讓其化作新的劍意即可,不會影響到她的劍道。

  當她心神陷入沉睡,獨我劍意受到的逍遙劍道的影響就會被壓制到最低,感悟韓賦君劍道時的效率自然大大提高。

  星闌殿倒影之中,見韓賦君竟然沒有與墨景純廝殺,甚至還將自身劍道傳授于她,不少劍鬼都是臉色難看——這不是在資敵么!你韓賦君圣母,怎么不想想排名在你前面的劍鬼,我們哪個都有可能被選為墨景純的對手,到時候豈不是要死得更慘!

  韓賦君自然猜到那些劍鬼在想什么,不過她不在意,人各有志,她連自己的死活都不在意了,哪里還會管別人的死活?

  此生能看見自己的劍道被一位劍道英才學會,即便不是原原本本地傳承下去,那她這多年來的修行也沒有白費了。

  不知過去多久,穩固的希夷玄微劍陣忽然隱隱顫抖起來,那一柄柄雪亮的飛劍、一道道晶瑩的劍意構建而成的巨陣似乎下一刻便要崩解!

  韓賦君卻是笑了起來,心中平靜無波,一句話也不曾留下,身影漸漸淡去。

  希夷玄微劍陣若用來攻擊,自然能用上無數回;可用來傳承,卻此生只能用一次——因為它傳承的是韓賦君的完整劍道,因此消耗的也是她的所有力量。

  墨天微睜開眼時,希夷玄微劍陣早已崩解,擂臺上也沒有了另一道身影。

  墨天微難得有這種感受——也許是她過去經歷過太多包裹在蜜糖下的陰謀算計,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面對這種純粹的、不求任何回報的善意。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將希夷玄微劍陣傳下去,待日后若有可能,為韓賦君尋找一個更合適的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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