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動,陸笙也暫時放下了追查官糧的案子,協同太守府,全力的應對這一次突如其來的蝗災。
無論陸笙多么希望這一天能推遲一點,但時間卻殘忍的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一天清晨,楚州百姓像往常一樣天明時分起床。今天的天色有些昏暗,但昨天還是艷陽天呢。
百姓們打著哈氣的起床穿好衣服,門外,屋頂響起了噼里啪啦的敲打聲。
“下雨了么?怎么聲音這么大?難道落冰雹了?”
王老漢打著哈氣,瞅了眼供臺上供奉的老伴的靈牌,“老伴,我下地去了……”
推開門,天空很暗,刺耳的呼嘯聲在耳邊不斷穿梭。王老漢渾身一震,茫然的抬起頭,看著頭頂上遮天蔽日的黑點。
天空不是昏暗,而是被密密麻麻的蝗蟲遮蔽。耳邊不是雨落,而是密集的蝗蟲撞到門板屋頂的聲音。
蝗蟲!好多好多的蝗蟲……
王老漢種了幾十年的地,何曾見過如此可怕的場景。就算數十年前的那一次,雖然讓他損失慘重但遠沒有達到顆粒無收的地步。
而且那一次發生在三月,家里還有余糧,那次朝廷減免了稅收讓他平安的熬到了秋收。就那一件事,讓王老漢感激了一輩子。
可現在呢?遮天蔽日的蝗蟲,仿佛末日一般吞噬了世界。家門口原本有三排常青樹,現在就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在蝗蟲的撞擊下搖搖欲墜。
“啊——”王老漢仿佛瘋了一般,一聲尖叫之后沖出家門向自己的租田狂奔而去。
一路十二里地,王老漢都顧不上停下喘氣。當抵達麥田的時候,王老漢傻眼了。
入目的,竟然是一片荒蕪,零星的幾根麥稈就在他的眼前倒下,密密麻麻的蝗蟲一擁而上,眨眼間麥稈消失了。
一望無際的荒原之上,布滿了猙獰可怕的蝗蟲,沒了,什么都沒了。
還記得昨天,他還來看過的……碩大的稻穗,讓王老漢笑的滿臉都是皺子。可是……一夜之間,都沒了。
他現在才想起來,之前里長去縣衙開會,回來后通知他們趕緊收割麥子。
當時所有人都笑當官的傻了,現在正是長麥穗的時候,這個時候收割能有一成收成算是燒高香了。但看著眼前的一幕,王老漢全明白了。
官府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會出蝗災了……
是自己傻,是自己傻的為什么沒聽官府的話。
沒了……什么都沒了。家里糧倉已經快空了,剩下的糧食只夠吃十天……這個冬天還有很長啊……
怎么辦……
越想越難過,越想越憋屈。胸膛口仿佛堵著一塊石頭一般,怎么也不痛快。
“噗——”猛的,王老漢噴出一口鮮血,仿佛被抽干了渾身的力氣一般,直直的倒下。
“老伴……你走了十年,老王心里苦啊……現在……你是來接我走了么……”
“天啊……怎么會這樣……老天啊……你瞎了眼啦……”
“我的麥子……我的麥子啊……沒了……都沒了……”
“孩子他爹……怎么辦……家里沒糧了……沒糧食了,只夠吃十天啊……”
“天吶……你這是不給我們活路啊……”
轟——
正在楚州百姓處于崩潰之中的時候,天地突然發出一聲巨響。處于惶恐之中的百姓紛紛抬頭看去,在眾人的天空之上,出現了一道水印一般的八卦陣圖。
就像太陽一般浮現在眾人的頭頂,八卦陣圖的陰陽魚如鈡盤一般緩緩的轉動,而后延伸出玄妙的八卦陣圖,每一個陣圖的主方位皆有一道陣門。
生,死,驚,休,杜,景,傷,開。
“朝廷——”
“對!朝廷!楚州鬧了蝗災,朝廷一定不會不管我們的……”
“對,楚州是天下糧倉,朝廷有糧,當今皇上仁德,不會不管我們死活的,走,去官府……去官府……”
平時朝廷的存在,在百姓心底似乎并不是多么的很重要。他們每天在田里刨食,每年還要被朝廷征收去大量的糧錢。
可是,朝廷是他們的依靠,在面臨如此天災大變之下,百姓們首先想到的,卻始終是朝廷。
百姓漸漸的集結,如海納百川一般的合流,向最近的主城浩浩蕩蕩的匯聚而去。
而各地的府城,縣城,早已經得到了更上一級的指示安排。所以在得到百姓們蜂擁的向城市走來并沒有露出驚慌失措的舉動。
白澤府,府城之外四門緊閉。當浩浩蕩蕩的百姓如洪流一般從四面八方涌來之后,卻看到了緊閉的城門。
瞬間,百姓們的心都涼了。
城門都關了,這是真的不管我們的死活了?頭頂上的是漫天飛舞的蝗蟲,眼前的是絕望的城門,黑壓壓的百姓群中,突然升起了一陣陣凄涼的哭聲。
“怎么辦……朝廷不管我們了……”
“是啊,將我們關在城門外自生自滅了……”
“大家安靜——”突然,一聲暴喝響起,正門口長槍凜凜的城防軍中間突然裂開一個口子,一身緋紅色官袍的知府大人出現在人群面前。
看到知府,百姓們頓時都安靜了下來,雖然有些往前推搡,但都被城防軍的長槍長棍頂了回去。
“白澤府的百姓們,大家安靜!先不要吵,聽本官說!”知府大人的修為不錯,氣運丹田,喊出的聲音如滾滾車輪一般傳入每一個百姓的耳中。
這個時代,當個官沒點修為還真是不行。
“楚州遭災,這是天數,也是蒼天對我們楚州的考驗。但是,皇上仁德圣明,早已得到上蒼預警,故而已做好了部署。
皇上曾下令旨到太守府,上只有一句話,神州要保,楚州也要救,如果任由楚州百姓落難,則楚州上下嚴懲不貸。
皇上心底一直記掛著爾等,但這,卻是上蒼給楚州的劫數。要成功度過此劫,還需靠我們官民一體,同心同德,齊心合力,共度難關。
抬過來!”
隨著知府的話音落地,一口口大鍋被安置在百姓們的眼前,大鍋中,飄出刺鼻的青煙,仿佛在煮著什么東西。
“今日蝗災,遮天蔽日為楚州百年來從未有過之大劫。雖然楚州為天下糧倉,尚有余糧。但蝗蟲一日不除,楚州之難就一日不得解。
爾等今日前來有何目的,本官早已心知肚明。爾等家中還有多少余糧,本官心底也明白。”說著,知府豎起一根手指。
“十天,你們只有十天余糧對不對。但是,十天之后怎么辦?蝗災一日不除,楚州封禁一日不解,封禁不解,楚州就算有再多糧食也不夠吃。
怎么辦?唯有殺蝗蟲,絕后患才是唯一出路。
皇上已經上達天聽,苦求蒼天網開一面給楚州一條生路,皇上不惜自殘以轉嫁楚州之傷痛。但是蒼天有命,天意難改。
然皇上真誠,依舊感動天地,上蒼給了皇上一條明路,曰,蝗蟲雖為蟲,卻乃天降之物,非凡間之污穢之蟲。其雖有腥,但只需油炸以烹,方為妙物。”
知府話音落地,身后的一眾赤著上身的廚子們紛紛掏出一袋蝗蟲,嘩啦啦的倒向滾燙的油鍋。
“啊!真的是蝗蟲啊——”
“是啊,都會跳呢……”
“下油鍋了?”
站在最前面的百姓,甚至能聞到油渣蝗蟲煥發出來的濃郁香味。
下鍋,撈起,一氣呵成。瞬息間,一籃子油渣蝗蟲出鍋。
“本官在此有言在先,誰家里要是真的缺糧,可以,一斤蝗蟲吃下去,本官就送他三兩糧食。吃下兩斤,本官給他半斤。”
“什么?吃啊?”
“這能吃么?”一個個質疑聲如清風飄到知府的耳中。知府臉上一笑,雖然心底慌得一比,但面上卻做得氣定神閑。
這可是太守府和玄天府下的雙重命令,上下官吏,不吃也得吃,吃也得吃,誰敢不吃,以后都不用吃東西了。要命還是忍著惡心吃,自己選。
雖然士大夫可殺不可辱,但有時候還是小命比較重要。再者說,為救萬民于水火,這點辱是辱么?那是資本,那是名望,那是忍辱負重!
所以,白澤府知府緩緩的從籃子里捏出一顆還有些灼手的蝗蟲,輕輕的抬起讓一眾百姓看個真切。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死塞入口中。
“咔嚓——”
“嗯?真香……”這是知府咀嚼蝗蟲之后第一反應。
平日里,雞鴨魚肉吃多了,白菜豆腐也吃膩了,還從未吃過這么酥脆的東西。如果不是知道這是蝗蟲的話,閉著眼睛吃還以為是云片糕呢。
“好吃!”這是白澤知府真實的想法,習慣的又伸手抓了一把塞進口中。果然香脆!
“你們也來嘗嘗,真的是美味,皇上誠不欺我等,蝗蟲真的非凡間污穢之蟲。大家試試。”
雖然知府大人這么說,但身邊的廚師,城防軍倒也沒有誰真的伸手。
知府看著滿臉懵逼的百姓,“本官說了,只要敢吃,你就能拿到糧食,也餓不死。你們想想,吃蝗蟲,總比你們去啃樹皮,挖草根強吧?誰要今晚沒有米下鍋了,就來試一試。”
幾乎所有百姓都不敢嘗試,雖然知府大人現在咔嚓咔嚓吃的正歡,但誰知道這東西吃完還有命在?
可無論哪個時代,都會有那些與眾不同的奇葩,總有些人,膽子不是一般的肥。
知府大人都吃了,我一介屁民怕什么?
“我來——”一聲暴吼從人群中響起,一個穿著短衫的中年男子雄赳赳氣昂昂的擠開人群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