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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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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夕居里三房夫妻脈脈溫情、相擁低語。而在臥月樓中,二房的夫妻倆也正說著話。只是,他們說話的氣氛可并不怎么好,怎么看都有些相敬如冰的味道。

  “老太太還是不愿意見你?”崔氏淡淡地問道。

  “嗯。”傅庭背對崔氏,簡短地回道。

  崔氏的面色便有些不快,看了傅庭一眼,又道:“我讓你打聽的事兒,你可問過了不曾?”

  傅庭專注地擺弄著眼前的白定窯劃花水底石竹盆景,心不在焉地道:“問過了。”

  崔氏便看著他等他的下文,傅庭卻又不說話了。他拿起一支小竹剪,細心修剪了兩葉石竹葉子,過后又拿了一只瓷水壺,向那燕石壘的假山上淋了些水,表情十分專注認真。

  崔氏擰眉看了他一會,驀地輕輕一笑,笑容中有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她轉身行至榻前,自桌上取了只剔紅蔗段錫胎香盒,又從架上選了枚白銅小匙,向香盒中拈了兩匙撒馥蘭香,置于香爐中。不多時,裊裊煙氣便自那香爐子上彌散開去,滿室香意蘊藉。

  傅庭這時終于修剪完了盆景,便又接著方才的話頭道:“說是上幾十年前,那院兒里死了個人。”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崔氏卻聽明白了。她放下了手中翻看的香方,看著傅庭問道:“死的是誰?可打聽著了?”

  傅庭懶懶地道:“誰耐煩打聽這些,要問你自己問去。”

  崔氏面色一冷,嗤笑道:“我一個內院婦人,怎好向外院的管事問話,況又是侯爺身邊兒的人,這話你也說得出來。”

  傅庭不在意地道:“這有什么,問兩句話兒罷了,誰還能挑你的眼不成?”

  崔氏便笑了一聲,淡淡地道:“你們侯府約摸是這般的規矩,我們家里頭卻從不這樣兒的。”

  傅庭聽了這話,驀地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盯著崔氏看了一會,自嘲地一笑道:“瞧我這記性,我怎么竟忘了你是從崔家來的呢。你是世家出來的姑娘,我不過是個武夫之子,自是不明白大族人家里的這些講究。”

  他越說語氣便越是譏誚,說完了便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袖,挑眉笑道:“得,這屋里我是不配呆了,這些世家的香灰粉末還是留在這里的好,也免得我武夫的穢氣污了你。”說罷便自掀了簾子,揚長而去。

  崔氏被他這番話說得面色忽青忽白,張開口卻回不出話來,手里拿著的香方紙嘩啦啦作響,整個人氣得都在發抖。

  周媽媽忙向四周看了看,幸好屋中并無旁人,她便上前替崔氏順氣,輕聲道:“太太,太太,您消消氣兒,您消消氣兒。”

  崔氏猛地站起身來,抓起手中的香方便要撕。只是那手抖得實在厲害,那紙竟是抓不牢,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崔氏看著那張薄薄的牙白素箋,一剎時悲從中來,眼淚撲簌簌地直往下掉。周媽媽看著心疼不已,忙取了帕子來替她拭淚,一面勸道:“太太還不知道爺的秉性么,素來是要順著來才好的,太太往后便順著爺一些,便好了。”

  崔氏哭得氣喘不止,斷斷續續地道:“媽媽也聽見了,那也是人說的話?我不過略提了一句兒,撂下臉來就走。他那眼里哪還有我。”

  周媽媽便勸道:“爺是個要面子的,太太往后多擔待些罷。”

  崔氏聽了這話,心中越發酸苦,哽咽道:“我還要怎么擔待他才好?難道我做得還不夠么?他們家當初是怎么應承我的?現如今又是個什么樣子?他倒好,還拿話來戳我的心窩子。”

  崔氏越想越是傷心,眼淚流得越發地兇了,心中一時酸,一時痛,一時又恨得不能自已。

  哭了一會子,她驀地想起一事來,便問道:“爺是去了哪里了?是不是又去那個狐媚子那里去了?”

  周媽媽忙道:“老奴叫人去看過了,說是爺徑去了外院兒。”

  崔氏心氣稍平了些,而后又涌起濃濃的怨懟。

  崔氏一直以為,憑她這般家世相貌,配傅庭那是綽綽有余的。若非當初看傅庭還有個世子的盼頭,侯爺與侯夫人又雙雙上門提親,崔家也不會將她這個嫡女嫁過來。

  誰能想到,外表看起來光鮮無比的平南侯府二公子,私下里卻是這么個憊懶閑散的性子。心氣兒倒是不低,也想著爭上一爭。可是,光有心氣兒有什么用?沒那個本事還不是白搭?

  崔氏一面拭淚,一面覺得萬分的委屈。自己已經全力施為,只為助傅庭一臂之力。可是自己得到了什么?什么夫妻同心,什么舉案齊眉,他傅庭做到了哪一樣?

  倒是在閨房之事上頭,他的心思卻放得格外多些。小妾、姨娘一個個地往屋里拉,丫鬟們也多有與他有首尾的。只這起子不要臉的丫鬟之流,崔氏便不知處置了多少。可是她越處置,傅庭便在這上頭越用心。就像跟她對著干似的。

  現在倒好,她這個正室太太連略說一句話都不行了。這日子還有什么意思?她這般費心籌劃又是為了什么?

  崔氏哭得氣湊面紅,只覺得一腔委屈越哭越濃,心中的酸痛漚出水來,又涌入眼眶,那眼淚止也止不住,一雙眼睛早已經哭得紅了,看上去分外楚楚可憐。

  只可惜,崔氏這般梨花帶雨的模樣,并不曾叫應該心疼的那個人有半分心疼。此時的傅庭,正于前湖邊悠然閑步,早將與崔氏的口角丟在了腦后。

  午后的陽光斜落于湖面上,泛起層層金波。夾岸的柳樹已經沒了葉子,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條,在風里輕輕搖擺著,卻也別具一番蕭瑟的意趣。

  傅庭一時興起,便叫身邊的長隨去喚了只輕舟過來,又叫那劃船的小廝將船泊在岸邊,他便拿了桿青竹魚竿,一壺菊花酒、一湖淡金波,自在釣起魚來。

  太陽很暖,照在人身上懶洋洋的,傅庭飲了兩杯酒,又被這陽光一照,已是微醺,忽然便聽見身后響起個聲音道:“二弟倒自在著。”

  傅庭忙回首看去,卻見一個瘦削的身影立于岸邊,衣袂當風、大袖飄飛,不是傅莊又是誰?

  傅庭揉了揉眼睛,生恐自己看錯,傅莊卻已是一步踏上了小舟。船身微微一蕩,水邊漾起一圈圈漣漪。傅莊撩起衣擺,在傅庭對面坐了下來,拿起酒壺,自揀了只青玉冰紋卷蓮杯來,滿滿斟了一杯酒。

  傅莊現在的模樣,可讓傅庭有點不敢相認了。

  傅莊瘦得十分厲害,整個人像被削薄了一圈。兩只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雙頰微陷,面部輪廊十分突兀。他應是才從部里回來,身上還穿著官服,那衣服便像是掛在他身上似的,秋風吹過,便越顯得他形銷骨立。

  傅莊身為兄長,自幼便對傅庭十分看顧,兄弟二人的感情一向不錯。此刻見他形容憔悴,想是在外頭吃了許多苦,傅庭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忙低頭飲了口酒道:“大哥這趟差事辛苦了。”

  傅莊笑了笑,一口飲盡杯中之酒,又再斟了一杯。

  傅庭便笑道:“大哥今兒酒喝得倒快。”

  傅莊又是一仰脖兒,將杯中酒干/了,隨后又斟滿了酒杯。

  傅庭有些吃驚地看著傅莊。在他的記憶中,傅莊是個極其自律的人,行止十分端方,從來都是風度翩翩的,從未有過這般豪飲。

  待傅莊將飲第三杯酒時,傅庭忙從他手里搶過杯子,笑著道:“大哥今兒是怎么了?怎地喝得這樣快?”

  傅莊手中一空,卻也不與傅庭爭搶,只仰起頭來,望著眼前的秋水長空出了會神,隨后感慨地道:“今兒的天氣真是不錯。”

  傅庭十分摸不著頭腦。傅莊此刻的表現大異于往常,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他有些擔心地看著傅莊。

  傅莊垂目看了看傅庭,眸中飛快地掠過一些情緒,似是傷感,又似哀涼,隨后他溫潤地一笑,和聲道:“大哥這是來陪你喝酒的,我倒要問你,怎地在這里消磨時間?”

  傅庭便將傅莊杯中的酒傾在了湖里,隨后笑道:“我也是偶發了興致,在這里閑坐坐罷了。”

  傅莊便向傅庭的手上看了一眼,不由失笑道:“我還當你轉了性,沒想你還和小時候一樣,說是釣魚卻將那魚竿放著不管。你倒瞧瞧,你那魚竿子都到哪去了?”

  傅庭低頭看去,只見那魚竿不知什么時候歪到了一旁,水中的浮子早漂起來了,顯見得那魚餌已經被魚吃了。他不由亦哈哈笑了起來,道:“這般釣魚,我自在,魚兒也自在。大哥你這便不懂了罷。”

  傅莊笑著搖搖頭,將那魚竿拉上來,向鉤子上串了些油浸的魚餌,再將魚竿甩進水中,隨后便專注地盯著水面。

  傅庭將兩手枕在腦后,懶懶地道:“大哥也忒閑在了,怎么不回屋去?母親病著呢,你知道了么?”

  傅莊望著一脈浩蕩的湖水,似是沒聽見傅莊的話,過了好一會方才道:“我是從榮萱堂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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