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便不得不鄭重介紹一下借寓在王家的某位寡居婦女,以及她的兩個拖油瓶女兒了。
這位寡居婦女也姓宋,單名一個芬字,與宋夫人同出于河南宋氏一族,小宋氏稱宋夫人為二表姑,按理說,二人之間的親戚關系算不得近。
可是,也不知這小宋氏是怎么跟宋夫人拉扯上的,總之,在傅珺來之前,人家一家三口就住在這里了。每一年,傅珺都會聽到小宋氏細細柔柔地道“奴家過些時候便帶著閨女去京里尋姨姥姥去”。可結果呢?三年過去了,人家依舊穩穩地駐扎在知府大院兒里,根本不帶挪窩的。
小宋氏的亡夫姓姜,據說當年也是個小官兒,后不知出了什么事被捋了官職,降為平民,偏家里的田地又遭了蝗災,顆粒無收,那家境便漸漸地敗落了去。
因小宋氏原就是填房嫁過去的,那姓姜的年歲大了,經不得這番折騰,不久便即病故。他前頭太太生的孩子皆已成了婚,約摸與這小宋氏關系也不大好,哪里會奉養這妖調得不成樣子的繼母,便將她趕了出來。
小宋氏便投靠到了宋夫人這里。宋夫人念她可憐,便收留了她一家子。這小宋氏十分會來事,每日里溫溫柔柔地,做出一副賢良柔順的模樣來。偏宋夫人最吃她這一套,越發將她看得親近,對她照拂有加。漸漸地,小宋氏在知府大院里便如魚得水了起來。
小宋氏膝下無子,只得兩個女兒,大的今年十三歲,名叫姜嫣,小的那個只比傅珺大一歲,叫做姜姒。與她們的母親一樣,這兩位姜姑娘皆是走柔弱小白花的路線,唯一的區別在于,姜嫣是柔弱里帶著幾分嬌媚,姜姒則是柔弱清純一路的。
如果說,傅珺與王宓那三人之間的矛盾是可調和的,那么傅珺與姜嫣、姜姒之間,則根本就是水火不容。
自傅珺進府后,這姐妹二人見來了個美貌的表姑娘,自覺地位受到嚴重威脅,便對傅珺十分厭惡。那時她們也不過才八、九歲的年紀,便已頗具乃母之風,自己不出手裝柔弱,只挑唆王宓、王宜她們幾個。今兒絆個腿,明兒砸杯茶,那些小伎倆真是防不勝防,若非傅珺是個成年人的靈魂,只怕現就吃不了的虧。
傅珺原先是跟著長房住的,姜氏姐妹便時常借機過來串門兒。她們欺傅珺才經喪母,又聽說是被侯府趕出來的,只當她好欺負。她二人眼皮子又淺,哪里見過侯府里的那些好東西?進了傅珺的屋子那手腳便來去不停的,眼睛更是四處亂轉,只要見著好的,或開口索要,或不問自取。
傅珺活了兩輩子,也沒見過這么沒臉沒皮的小偷。
她也不急,也不與她們爭,由著她們拿了好幾樣東西去。待過了幾日,便專挑了個王襄在的時候,穿著一身孝服便去了錦暉堂。
當著王襄與宋夫人的面兒,傅珺將被盜物品清單呈上去一份,另一份則直接甩在小宋氏的臉上,端出侯府姑娘的款兒睥睨道:“爾欺我侯府無人么?”又指著姜氏姐妹冷笑道:“作喬作致,是為賊也。”
小宋氏先還柔聲叫屈喊冤的,在宋夫人面前哭得十分可憐。可是,待許娘子指出那姜嫣耳朵上正戴著傅珺的琉璃墜子,姜姒的手腕上亦串著傅珺的碧玉葫蘆串兒,那上頭皆是有記號的,小宋氏便是想抵賴亦無從抵賴去,便只好掩面抽泣著不說話了。
王襄聽了傅珺所述,便沉下臉來問怎么回事。
一直掌著內宅事物的任氏便此登場了。她一面沉痛自責管家不力,一面便將話引到了小宋氏身上,終于成功地拿到了王襄的命令,實施了她盼望已久的查抄策略,派人去搜了小宋氏住的西跨院兒。
那次查抄的結果相當之驚人。下人們從那院兒里不僅搜出了傅珺的東西,還搜出了好些長房與宋夫人房里的東西,甚至還有王襄前些時候不見了的一個玉螭玩物。
王襄大怒,當即便要趕人走。那小宋氏見勢不妙,直接便哭暈了過去。姜氏姐妹緊隨其后,說是犯了心口疼的毛病,一家三口齊上陣,直挺挺地躺倒在了錦暉堂。
那一回傅珺是卯足了架勢,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而與之相比,小宋氏母女三個便顯得弱勢了許多。宋夫人雖明知她們有錯,卻也硬不下心腸來趕她們走。
更何況,她私心里對傅珺的感情,遠不如朝夕相處的小宋氏母女來得深。傅珺此舉當面打的是小宋氏的臉,宋夫人卻也未必沒受波及。
因此,宋夫人便拿出小宋氏寡婦失業、教養不及,姜氏姐妹年紀還小不懂事的理由來,跟王襄說了半天的情,王襄卻執意不允。宋夫人一怒之下摔了手里的杯子,王襄拂袖而去,這事兒便這么僵住了。
任氏知道自家婆母的性子,那是處處以公正慈悲自詡,腦筋還特別死板,認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見宋夫人鐵了心要留下小宋氏,而王襄卻是心疼外孫女兒受欺,兩下里鬧得十分不愉快。她這個做兒媳的斷沒有這么看著的理兒。
這任氏也是個頗有成算的,見狀便獻了個折中之策:小宋氏一家仍舊留下,卻需從西跨院兒里搬出來,挪至旁邊兒的沁竹院居住。
那沁竹院建在宅邸西側,原先是做客院用的,后因那院子與內宅只一墻之隔,不便留住外客,便此閑置了下來。
任氏便向宋夫人細細地分析道:“芬表妹此番為老太爺所厭,若一味強留她們住在西跨院兒里,老太爺見了必會不喜。媳婦的意思是,先將芬表妹一家挪到沁竹院兒里,那院子清幽雅致,又十分干凈,跟咱們只隔著一道月洞門兒,出入何其方便?如此一來,您什么時候想見芬表妹了,叫人傳個信兒過去便是。老太爺見人不在眼面前,想必也不會再追究了。”
宋夫人聽了這番分析,意有所動,猶豫地道:“沁竹院雖好,終是偏了些,她們一家子母弱女幼的,會不會委屈了些?”
任氏便笑道:“哎喲,那沁竹院可是有五間上房的院子哪,還是個小兩進的,前頭又單獨開了門戶,比那西跨院大了一倍不止,出門也方便,芬表妹她們哪里委屈了?且嫣姐兒與姒姐兒也大了,總要有自己的屋子吧?那西跨院兒才幾間房?哪里騰挪的開?沁竹院可就沒這煩惱了。您細想想,媳婦說得是也不是?”
宋夫人細想之下,果然如此,便點頭答應了。任氏便立刻稟告了王襄,王襄當即拍板認可。此事便就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