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便看著張氏繼續道:“大伯娘、二伯娘。我此刻倒又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今日這事兒,說不得便能就此查明真兇也未可知呢。”
張氏此時又換回了往常溫婉的模樣,和聲道:“你且說來。”
傅珺便道:“我想著,那砸碎花盆之人,鞋底下說不得便沾了紅螺黛呢。我方才估摸了一下時間,那小竹看見人影的時辰,恰是那婁嬤嬤第一回往凈房去的時辰。想那人彼時還在櫻樹林里呢,從櫻樹林走到花房尚需一段時間,那人進花房的時候,只怕是恰逢著婁嬤嬤中途折返。”
傅珺說到這里,那張氏已是不住地點頭道:“對,四丫頭說得極是有理。因婁嬤嬤中途折返,那人情急之下,很可能便躲在了花架子后頭。那花房里唯此一處可藏身。”
傅珺便含笑道:“大伯娘明見。想那丫頭既曾躲在大花架子后頭,她那鞋底上自少不了沾了紅螺黛。前頭婁嬤嬤也說了,她從未叫丫頭們進過花房,因此,那鞋底沾了紅螺黛之人,必是今日之事的真兇。如今趁著此事所知之人不多,正好可以細細查明。”
張氏便含笑看了傅珺一眼,語含深意地道:“四丫頭真是聰明過人。素常我可沒瞧出來,四丫頭原來竟是如此心細如發。”
傅珺聞言淡笑不語。
這屋子里肯定有人已經坐不住了。可惜的是這些古代女子的微表情遠不及現代人豐富,傅珺沒看出什么端倪來。
方才她也是突然才想到,既然有了紅螺黛,又何必管什么微表情?如果她的推斷沒有錯,那真兇此時一定還不知道紅螺黛之事,這是最好的時機。
張氏便與崔氏商量道:“我瞧著,此事宜早不宜遲,這便派了人往各院兒里搜一搜,說不得便能搜出些什么來。”
崔氏原是無可無不可的,便也含笑點頭道:“全依大嫂嫂便是。”說著她又狀似無意地瞥了傅珈一眼。緩聲道:“依著我說呢,這府里也該清一清了。那些心活眼空的丫頭也該發送出去幾個,沒的待在主子身邊帶累人。”
張氏全當沒聽出崔氏話中的譏意,只溫聲道:“二弟妹說得極是。確實是得好好查上一查。”
此時那傅珈卻是忍不得了,提高了聲音不滿地道:“母親,二嬸娘,方才四妹妹的丫頭可是往外頭跑了一趟呢,沒準兒……”
“珈兒。住口!”張氏厲聲打斷了傅珈的話。
那傅珈被張氏喝斥得縮了一下,旋即卻又立起了眉毛,掙紅了臉大聲強辨道:“女兒也只是求個公平罷了。珮環被罰之時,女兒可是一字未多言啊。方才四妹妹明明遣了丫鬟出去了一趟,捧了比甲回來。那紅螺黛我們都不知道,就四妹妹一個人知道。萬一那行事之人便是濯雨堂的丫鬟呢?四妹妹回去只消吩咐一聲,別說一雙鞋了,便是整套的衣裳也來得及藏起來。”
看著傅珈那一臉不服氣的表情,傅珺只能暗自嘆息了。
她這個二姐姐是急紅眼了,一定要把事情往濯雨堂頭上安。
那張氏此時的面色已是十分難看。然而當著眾人的面兒。她也不好過于斥責傅珈,只得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
傅珺便淺淺一笑,對傅珈和聲道:“二姐姐可別想岔了,倒叫妹妹我傷心呢。這事情從一開始便是著落在濯雨堂的,二姐姐也細想一想,既是事出我濯雨堂,那濯雨堂的門戶又如何能放著不管?必是里里外外都要穩穩的才是。”
傅珺這話已經盡量說得含蓄了,但卻仍然不免戳中了張氏與崔氏的面皮。
好在她二人掌家多年,養氣功夫極好,此時俱是不動聲色、泰然自若。那崔氏的臉上還含著笑意,倒叫傅珺嘆為觀止。
傅珈聽了這話,一時還是沒明白過來。她身旁的瓔珞便不得不悄悄俯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傅珈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來。
其實這事再簡單不過。自小竹指認了青蔓。崔氏與張氏便必須將濯雨堂暗中看管起來,院中一應人等的去向,張氏與崔氏皆是一清二楚。
只傅珈這般明著問了出來,畢竟有些傷體面。說到底大家還是一家子人呢,那一層臉面就是再薄些,也斷不可輕易捅破了去。
傅珈明白過來之后。面上便也露出幾分尷尬來。
崔氏此時便岔開話題道:“大嫂嫂,我看這事兒還需請李管事幫著才好。”
張氏道:“正是這個話兒呢,二弟妹卻是與我想到一處去了。此事出自后院,我們不管誰去查皆有些不妥,倒是前院兒的人來查好些。”
那李娘子在旁邊聽了半天的審,早將事情弄明白了。此時見張氏與崔氏同時請她幫忙,她卻是不好推托的,于是便肅手道:“謹尊大太太、二太太的吩咐,奴婢這便吩咐下去。”
說完這話,李娘子便即先退了出去。
傅珺見此間大事已經處理完畢,便又坐回到了座位上,端了茶盞喝起茶來。
大約過了有半個時辰的樣子,那李娘子便從花廳外頭走了進來,躬身回話道:“回幾位太太并姑娘的話,奴婢已叫人將各房丫鬟的鞋子統搜了一遍,卻在那沉香塢一個叫做玉蝶的丫鬟房里,搜出了一雙染了紅的鞋子來。”她一面說著,一面便將一雙鞋底染了紅螺黛的繡鞋呈在了堂前。
“嗆啷”一聲,王宓桌上的茶盞打翻在了地上。
眾人皆向她看了過去。此刻,那王宓的臉色簡直像開了染料坊似的,一忽兒白,一忽兒紅。
過了好一會,王宓方才顫著聲音道:“這怎么可能?媽媽是不是弄錯了?”
那李娘子語聲平平地道:“表姑娘原是客,奴婢也怕弄錯了,因此一待查出了這鞋便立刻叫了前院的一位老花匠來問了。那花匠說那鞋底上沾著的正是紅螺黛。奴婢還不放心,又再三問了那玉蝶姑娘幾遍,她皆說這鞋子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