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也成為了當時一個著名的笑話兒以及警示。雖然因為某些原因,眾人并不曾當面說過些什么。但只要傅珺一碰弓箭,她周身方圓十米開外必須寥無人跡。
傅珺有時候都覺得好笑。
這些人真是太瞧得起她了。就她這小身板兒、小胳膊腿兒,能把/箭/射/出十米遠么?這些人要不要做得這么明顯?
正因為基礎太差,所以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傅珺時常便會在下課后去/射/圃里練習一會。她相信只要多加練習,讓她的身體記住那些運動的軌跡、力道的變化,這門功課她還是能過的。
這一日,傅珺照例在下課后去了/射/圃。
那/射/圃里此時自是空無一人的,傅珺便向那弓架上挑了一張最小的弓,又提了一壺羽箭,便開始了艱苦的練習,涉江便在傅珺身后備了茶水點心等物,預備隨時給自家姑娘補充體力。
傅珺這里方才練習了沒一會兒,忽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旋即便聞一個粗豪的聲音道:“你劃下道兒來,我老趙絕不食言。就賭一百個得意樓的大肉包兒。”
隨著話音,便見一個虬髯大漢當先走了進來,見了傅珺他微微一愣,隨后那隱在濃眉下的圓眼里便露出了一點笑意,向傅珺點了點頭,又轉身嚷道:“何麻子你快著點兒。”
傅珺從未見過此人,可是,這人方才一見她便笑了一笑,這笑容卻顯得是認識傅珺的,倒叫她一時有些費思量。
這時那門外又走進來一個人,傅珺凝神看去,心下不由大為驚訝。
這人她居然是識得的。卻正是在姑蘇靈巖山寺與明通法師說話的那個男子。
那男子一見傅珺,亦是微微一怔,旋即便將視線向身后掃了一掃。
傅珺凝眸打量著這個男子,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又冒了上來。
涉江此時便走上前去。向兩個人施禮道:“兩位壯士,我家姑娘在此練箭,還請暫避。”
那虬髯大漢一聽這話立刻便放聲大笑起來,一面笑一面還指著傅珺道:“傅四姑娘明明就是個小女孩嘛。有什么可避的?”
涉江臉漲得通紅,上前還想說些什么,傅珺心里卻是微微一動。她上前一步拉住了涉江,落落大方地問那大漢道:“這位壯士怎會識得小女子的?”
那虬髯大漢聞言愣了愣,心里卻道:我自是識得你。你那時候只有六歲,現在卻長大了好些了。
可是,這些話他也沒辦法說出口。
傅珺這時卻又覺得,這大漢的聲音她好像在哪里聽過。
傅珺凝神回思,腦海中的記憶飛速掠過,其中有些畫面一閃而逝,既模糊又清晰,還隱隱地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悸動。
便在此時,那門外又緩緩地走進來一個人。
一見這人,傅珺腦子里“轟”地一響。那飛逝的畫面就此定格在了兩處:
第一個畫面,是許多年前一個大雨的午后,在撫遠侯府的聽濤小筑,劉筠曾叫人送傅珺回去。彼時,那個叫趙戍疆的男人戴著斗笠、穿著蓑衣,看不出身形與長相,唯一把粗豪的嗓音,給傅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第二個畫面,依舊是許多年前,上元佳節的深夜里。在那所未完工的宅子中,又是劉筠派人去通知傅庚。而那個險些嚇得傅珺驚叫的黑衣高手,便是這個被趙戍疆稱做“何麻子”的人。
此時,當傅珺凝視著門外走進來的那個人時。這些迢遠的記憶剎時間奔涌而至,讓她的心宛若浸在了一湖溫暖的春波之中,浮過來,又飄過去,沒個著落處。
她怔怔地看著劉筠,如同看著她多年前的一個夢。又像是凝視著她心底深處某個最不為人知的角落。
那樣的一種感覺,是熟稔的,亦是陌生的,是溫暖的,卻又是微疼的。而最后,留下的唯有淡淡的惘然。
劉筠顯然也沒想到,會在此處遇見傅珺。
雖然時隔多年,他還是一眼便認出了這個特別的女孩子。
她的個子竄高了好些,曾經稚氣的面龐,如今也早已變成了少女嬌柔的模樣。宛若霜雪一般明凈的膚色,澄澈如含著水晶的一雙清眸,眉如墨染,紅唇微微地張著。
此刻,她的眼中蘊著幾分茫然,于是,那一脈明澈的眼波里便似有輕煙淡籠。那微有些怔忡的模樣,襯著這滿天滿地的春/光,說不出的清滟動人。
涉江輕輕地咳了一聲,將傅珺從怔忡里喚醒了過來。
那一刻的她,尷尬得有些無地自容。
她這又是看得傻眼了么?明明知道這人不過是鏡花水月,是多年前她做過的一個美夢,而她也早已夢醒。可是,每每遇見了他,她還是免不了有片刻的失神。
傅珺暗暗吸了口氣,隨后垂首后退兩步,按著最標準的禮儀兩袖/交/握,預備行跪禮問安。
劉筠立刻溫聲道:“免禮。”
傅珺依言放下衣袖,仍是蹲身道:“給英王殿下請安。”
劉筠溫潤一笑,又向旁看了一眼,遂和聲道:“這兩人是我的長隨,這是趙戍疆,那是何靖邊。”
那兩個人見劉筠介紹得鄭重,便上前躬身見禮,傅珺卻是側身避過了,又微笑道:“兩位于我皆有救命之恩,小女子還要多謝兩位才是。”
劉筠便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傅四姑娘不必掛懷。”說著他轉眸向旁看了一眼,便看見了那地上散落的箭支,于是便和聲問道:“你在練習/射/箭?”
傅珺點了點頭,有些赧然地道:“我箭術極差,需得勤加練習。”
趙戍疆聽了這話,又看了看地上落著的那張小弓,忍不住便“哈”地一聲笑了出來,指著那小弓笑道:“這張弓還沒我的手掌大。”
他這話一說完,傅珺的臉便徹底紅了。
她自是知道,這何、趙二人肯定都是會武功的。在這些人眼里,她這小弓小箭的,可不就跟小孩子玩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