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林月秀視作宮斗大敵的傅珺,此刻正坐在回府的馬車上,聽魏霜細述前因。
當魏霜說到為免蕭紅珠多問,托辭涉江為武林高手之時,傅珺忍不住笑出了聲:“怪不得呢,方才趙將軍一直盯著涉江看,我還當他是看上我們涉江了呢。”
涉江一下子漲紅了臉,難得地不鎮定了起來,輕嗔道:“姑娘別打趣婢子。婢子方才可是嚇得心里發毛呢。”
趙戍疆方才那種眼神,可以說是躍躍欲試,明顯就是想找涉江一試身手。
魏霜微微沉吟了一會,對傅珺道:“烏里一事,我未說出你的名字,只說人是我殺的。至于涉江,我也解釋過了,那不過是欺瞞蕭紅珠的托詞,只趙戍疆還有些不信似的。他是個武癡,或許以為我幫著你瞞他呢。”
傅珺點了點頭,又腦補了一番趙戍疆與涉江決戰的畫面,只覺得太有喜感,繃不住又笑了。
待笑過之后,傅珺便又想起一事來,輕聲問道:“魏夫子為何不遠遁?以您的身手,便是何靖邊何將軍,只怕也攔不住您吧?”
魏霜神情冷肅,低聲道:“我有個同伴被蕭紅珠帶走了。”說著她看了傅珺一眼,神色微有些不自然,“我覺得,蕭紅珠只怕還會再來找你。”
傅珺愣了一會,方才恍然大悟。
魏霜這是拿傅珺當了誘餌,等著蕭紅珠上鉤的意思。
這結論讓她十分無語。
她就這么招人恨么?連魏霜都覺得蕭紅珠吃定她了。
見傅珺神情郁結,魏霜歉然道:“我也是無法了。蕭紅珠蹤跡難尋,所以我才出此下策。請你見諒。”
傅珺搖頭笑道:“我當然不會怪先生。先生救過我,又愿意護在我身邊,我歡喜還來不及呢。”
她說得絕對是真心話。
作為一個馬上就要跑路的人,身邊有了魏霜這等高手為伴,她還怕什么?天涯海角她也敢去。一時間傅珺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心中再次感嘆:劉筠真是個好皇帝。
“還有一件事,需得給你提個醒。”魏霜說道。
“何事?”傅珺問。
“就是那姜姒。”魏霜眼神微冷,“她好像有些來頭。我自宮變次日便隨侍在陛/下/身邊。陛下一直問我秘藥之事。”
秘藥?傅珺心神一凝。
“請先生細細說來。”她說道。
魏霜道:“姜姒藏著兩瓶秘藥,來歷詭異,我偷來用在了劉競那伙人身上。宮變那晚,劉競黨羽便因中了秘藥之毒。全軍伏誅,此事我亦稟告了陛下。陛下自此便對姜姒極為上心,還曾專門找她說過話。此次封賞,便特意給了她一個名份。”
傅珺心中十分訝然。
真沒想到姜姒上位居然還有這樣一層緣由。
沉吟片刻后,傅珺便又問道:“那姜姒本是住在許家的。如何又跑去了英王府?您又如何會知道她有秘藥?還請先生給學生解惑。”
魏霜點了點頭道:“此事我卻是知曉。那姜姒早就與劉競暗中往來了許久。你可還記得兩年前宮廷春宴,你差點被人推入水中一事?”
“自是記得。”傅珺說道,墨眉已是微微蹙起,“難道此事竟是姜姒所為?”
“正是。”魏霜肅聲道,神情中含著一絲厭惡,“劉競……好美色,姜姒那次便想叫你落水,劉競再出手相救,這是她第一次算計于你。其后又有清味樓那一次,她拉上了你的繼妹與繼母。與劉競合謀設了局;我后來還聽劉競透過一句,說是姜姒從你繼母那里弄來了你的帕子,想要在武陽伯的花宴上做些什么,不過亦是沒成。”
說到這里,魏霜頓了一頓,略有些歉然地看了傅珺一眼。
畢竟這些事情她全都知情,卻也只在清味樓那一回幫了個小忙,余者卻皆是旁觀的。設身處地想一想,若她是傅珺,此刻的心情想必也不會好。
傅珺目視魏霜。坦然一笑道:“先生有大義、守信念、重然諾,大有君子之風。那些許小事學生都忘記了,先生又何必掛懷?”
無論如何,魏霜終究曾奉劉競為主。奉行的亦是主子有命、屬下遵從的行為準則。她能夠在關鍵時刻違背主命、尊重自己的良知,已然高出這世間許多人。
魏霜怔怔地看著傅珺,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良久后她方哂然一笑,道:“還是你通透。我這個夫子卻不如你想得明白。”
傅珺燦然一笑,復又問她道:“還請先生繼續說來。那姜姒后來又如何去了英王府?”
魏霜被她一語提醒,便又續道:“宮變那晚,劉競便叫人把姜姒擄了來,帶進了密室。他本已……收用過她幾回了,按此人心性,凡收用過的賤籍女子,皆不會留活口。我以為姜姒此番亦是死了,誰想她不知怎么卻從密室中偷跑了出來。那時我恰好潛回府辦事,見她行色鬼祟,出府后徑往英王府方向而去,我便也沒攔著她。后來我才知道,便是她給陛下及時送了消息,陛下這才沒被人占了先手。說起來她倒是有功的。不過趙戍疆說,姜姒并非他們在劉競那里的眼線,他們的眼線是一個叫荃兒的丫頭。”
荃兒?傅珺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藏劍山莊的秘探荃兒?她怎么會出現在忠王府?
傅珺凝眉想了一會,驀地想起了王宓。
當初王宓嫁入忠王府時,任氏替她備了幾房姑蘇老宅的陪房。荃兒沒準兒就是那時候混進去的。
說不得這便是傅庚的主意。
傅珺被這個消息亂了思緒,一路沉思著,直到馬車停下,車門開啟,露出了吳鉤那張殷勤的笑臉,她才驀然驚覺,馬車居然停在了孟淵位于玄武大街的那幢宅子門前。
“傅四姑娘,我們主子等著您呢。”吳鉤笑得臉都快僵了,心中卻暗暗撇嘴:用這種法子將人家姑娘騙過來,他家主子也太不講究了吧?
傅珺只怔了一刻,便即下了車。
她已經好久沒有孟淵的消息了。只聽楚刃說他又去了西北,卻不知他尋她又有何事?
她一壁想著,一壁進入了院中。
庭院仍舊是原來的模樣,長梯、油布、雕鏤了一半的窗欞、漆色半落的粉墻,處處粗疏。雖是草長鶯飛的春時,卻有著淡淡的蕭瑟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