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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四個月后,當傅珂終于從昏睡中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置身于交趾國最南端的一個偏僻海島。

  此島孤懸海外,十分偏狹,島民皆為當地土著。離此島最近的一個島嶼,走水路至少要半個月,而該島離交趾國的大片陸地更是遙遠,需在海上航行四五個月方可抵達。

  傅珂此時的身份,乃是海島族長新買的婢女。語言不通身份低,每日還要進行長時間的辛苦勞作,回到簡陋的人房,往往累得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

  常人遭此大變,只怕大多數都了無生志。

  然而,傅珂卻并沒有死。

  她卑屈而堅忍地活了來。

  復仇的念頭如同淬了火的毒液,每時每刻都在侵蝕著她的心,她想盡一切辦法想要離開孤島,甚至不惜向年老的族長出賣自己。

  只是,傅珂的運氣似乎并不太好。

  她這樣皮膚微黃的少女,以海島人的眼光來看,并不以為美。島人最愛的還是豐腴微黑野性妖嬈的女子,在先天上,傅珂已然棋差一著。

  她雖是如愿已償地被族長收用了,然沒過多久,她便被當作禮物轉贈給了族長的屬,那個屬很快也膩煩了,于是,她又繼續被當作禮物轉贈給了屬的屬。

  如此幾個輪回,傅珂心中的仇恨尚未被時間消磨,她并不太多的那點兒美色與青春,便已被酷烈的陽光粗礪的海風啃嚙殆盡。

  不過一年光景,傅珂已然變成了一個黑瘦的海島漁婦,干著最低賤的活計,只為求一口飽食。這日子不是一天兩天。亦不是一月兩月,而是年復一年,永不止息。

  她此后的余生一直為了生存而拼命掙扎,心中的仇恨如尖利的頑石,刺得她無一刻安寧。然而,她身份低賤容顏丑陋,她在大漢朝拼了命才習得的禮儀知識與技藝。在這海島上根本無用武之地。終其一生。她再也不曾踏足過大漢朝的土地,身處異國海島,貧賤終老。

  此皆是后話。按不表。

  卻說傅珺,在傅珂離開當日便去了別莊消夏。

  溫國公府的別莊建在寶華山麓,臨著山腳一面不知名的湖泊,風物秀麗。每逢初春時節。漫山遍野的寶華玉蘭若星河點點,于山間掩映成輝。實為踏青的好去處。

  此際已是盛夏,山間綠樹如蔭,高大的玉蘭樹接天連地,如同一張巨大的綠毯。將整座山體包裹得綠意蔥籠,一眼望去,已叫人心生爽然。

  孟淵并未跟著來別莊。

  五軍營軍務繁忙。最近又到了演練之時,這些日子他皆在軍中督練reads();。要等七月方能歇來。女眷們是由孟澄帶人護送過來的。不過,他也沒留在別莊,護送的任務一完成,他便匆匆趕回了金陵。

  兵部最近也很忙,劉筠算是半個馬上皇帝,對軍中事務尤為著緊。如今各地衛所皆在進行夏演,內閣又在皇帝的授意,對遼南滇西關東幾處軍隊進行了重大調整,孟澄也是忙得腳不點地。

  府里最閑的男丁大約就是孟瀚了。

  只是,孟瀚也沒有跟來別莊,而是留在國公府看家。

  這也是吳氏的一點小心思,妄想借此機會再搏一搏掌家權。孟瀚留的目的,便是要熟悉家中各項支應開銷進項出息等等。雖說男子不好中持內宅中饋,但搜集一些情報還是可以的。

  以吳氏的打算,即便不能奪半壁江山,從馮氏手上分一杯羹亦是好的。便因有了這些心思,裴氏與吳氏最近倒不怎么針對傅珺了,只整天找馮氏的麻煩。

  當然,在馮氏的眼中,她們的所作所為并不能稱做麻煩,最多不過是小紕漏而已,以馮氏的手段,處置起來自是輕而易舉。

  平南侯府唱的那一出認女大戲,如今已是傳遍了京城,來別莊后沒幾日,裴氏與吳氏便皆聽說了,還專門找了傅珺去問,卻什么也沒問出來。

  不過,這也不當緊,京里傳來的消息多得是,足夠裴氏與吳氏閑來拿此事磨牙,二人自免不了當著傅珺說些怪話,傅珺只當是空氣,根本不予理會。

  寶華山山勢平緩,極宜于登臨賞景。只傅珺是個沒體力的,自是沒有登山的勇氣,不過是閑時在院中散散步,偶爾帶著侍衛們去山道上走一走罷了,日子過得倒也閑逸。

  建武二年的夏天比往年短了一些,時間堪堪到了七月頭,天氣便已經沒那樣熱了,山間拂來的風已帶了幾分颯然,夜時便有秋蟲唧唧,涼意頓生,沈媽媽便取了/床/小夾被出來,晚上睡覺時常替傅珺蓋著。

  這一日清曉,傅珺悠然醒來,先在/床/上躺了一會,望著帳頂上繡著的石榴繞云紋出神。

  淡青的曙色自窗外投射進來,濾過淺青色的綃帳,光線越顯清幽。她輕輕闔起雙目,各色鳴禽間間關關兜兜轉轉,于雕梁畫棟間繚繞不息。山中的早晨,就連熱鬧也透著一種格外的清麗,而這般鳥啼破夢的山間晨曦,她前世從未體會過,此刻只覺滿心的寧靜。

  今日恰是綠萍當值。她是個心細的,聽見帳中傳來輕微的響動,便知傅珺已經醒了,于是便上前輕聲叫了起,又將綃帳掛了起來,喚小丫鬟進來服侍。

  一時梳洗完畢,傅珺在房中略用了兩口點心,便依例去往主院給裴氏請安。

  跨出院門兒的時候,她才發覺天色尚早,若此時過去,少不得還要在裴氏門前立會兒規矩。

  傅珺實不欲多看裴氏那張冷臉,只此時倒也不好再回頭了。她想了一想,干脆便揀了一條平常不大走的路,轉去了花園散步。

  沿著修建得極為平整的青磚小路走不多遠,便是一片大荷花池。此際恰是荷花盛開的季節,池上荷葉蔭翠如蓋,淡粉的荷花亭亭而立,在晨風中輕擺。

  傅珺便立在池邊賞玩了一會,偶有灑掃的仆婦經過,見了傅珺便俱都停手里的活計,上前問好,傅珺亦含笑點頭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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