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館的東次間兒里,裴氏正拉著吳晚說話,白凈的臉上笑容慈和,眉梢眼角皆是歡喜。愛玩愛看就來樂文 吳晚穿著一身絳紅繡雙蝶遍地錦通袖襖兒,品藍繡纏枝牡丹遍地錦長裙,挽了個翻荷髻,插戴著一整套的珍珠頭面,耳邊的珠花耳墜更是米珠串成,顆顆剔透光華流轉,映襯著芙蓉面翠黛蛾,真真是雪膚花顏容光照人。
裴氏便笑道:“我等著喝你這杯茶可等了好些日子了,若不是前些時候諸事繁雜冗物纏身,你這杯茶我一個月前便能喝著。”一面說,一面便將眼風往傅珺那里掃了掃。
傅珺面含淺笑,端起茶盞沾了沾唇。
她自然聽出來了,裴氏口中所謂的雜事冗物,就是在說孟淵回府以及受封一事。至于這話中的酸意,傅珺以為,這滿座中人便沒一個聽不出來的。
若換了以往,裴氏一旦與三房過不去,吳氏定是第一個跳出來拍手稱快的。可是今日,吳氏卻像是根本沒聽見似的,只淡笑著坐在一旁,端詳著自己手里的帕子。
吳晚看了傅珺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忽然便有些發白,她忙轉首向裴氏一笑,含羞道:“夫人錯愛,妾不敢當。”
吳晚的柔順顯然取悅了裴氏,她面上含笑,輕輕拍了拍吳晚的手道:“我知道你是個好的,溫柔知禮懂事和善,不像有些人連個尊卑上下也不懂,對長輩尤其無禮,這種人就該好生跟你學著才是。”說罷她便又向傅珺掃了一眼,輕輕“哼”了一聲。
馮氏的神情變得古怪起來,不著痕跡地轉眸看了裴氏一眼。
裴氏似乎總是會忘記。這個“對長輩尤其無禮”的人,乃是當朝勇毅郡主,更是太后娘娘懿旨賜的婚。難道裴氏是想說,太后娘娘看中的人,還不如她給兒子納的妾不成?這話要是給有心人聽了去,裴氏頭上那頂本就不怎么高的誥命,只怕就得給削平了。
吳晚聽了這話。一時間卻是又白了臉。眸中劃過一絲極深的驚懼。她借著撫裙擺的動作悄悄向傅珺看了一眼,卻見對方安靜如常,連根頭發絲兒都沒動一下。不知何故。吳晚心里竟松了口氣,低下頭裝害羞,不出一聲兒。
一旁的吳氏此時卻是換了個坐姿,改為端詳桌上的茶盞。亦是靜默無言。
一時間,整個素心館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傅珺實在很想要笑。
裴氏大概從沒想過。她的同盟居然毫無回應,干脆做起了壁上觀。
裴氏這時候像是才咂摸出一點不對來,轉過頭,狐疑地看了看吳氏。
吳氏仍舊是連眼皮都不抬。看著茶盞的眼神專注得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寶。
好在此時門外傳來了丫鬟通傳的聲音:“二老爺回來了。”
隨著話音,槅扇邊便轉出來一個人,玄衣青帶的官服襯出他俊秀的眉眼。胸前的補子上繡著只白鷴,正是孟瀚。
裴氏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轉了過來。眉花眼笑地望著孟瀚道:“我兒怎么這么早便回來了?”
孟瀚打從進來后,那眼睛便一直粘在吳晚的身上,唇邊的笑意可謂溫柔多情。他并沒急著答裴氏的話,而是款步上前與吳晚并肩而立,方笑道:“今兒事情少,兒子便先回來了。”說著便又轉向吳晚,柔聲道:“你幾時來的?我不是叫你多睡一會子么?”
吳晚羞得臉頰通紅,向后退開了好幾步,方柔聲道:“老爺的好意妾心領了,只是妾不能亂了禮數,請老爺見諒。”
傅珺注意到,她后退的那幾步姿勢怪異,像是腿抬不起來似的,很有種新承恩澤嬌無力的模樣,一旁的吳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唇角浮出一抹譏意。
孟瀚也注意到了吳晚行路不便,唇邊的笑意越加溫柔如水,轉首向裴氏道:“母親,讓阿晚坐下吧,她昨兒也是因了兒子累了一天,兒子于心不忍。”
吳晚的臉紅得更厲害了,抬起眸子看了孟瀚一眼,水汪汪的眼睛里柔情萬種,像是能搵出一把水來。
傅珺覺得有點坐不住了。
孟瀚這話說得很有歧意,這是暗示他的“能力”很強還是怎么?
馮氏適時站起身來,含笑道:“母親,今兒云裳坊的人要過來量尺寸,只怕這會子就該到了,您看……”
裴氏不在意地點頭道:“你自去忙你的。”一面便招呼孟瀚坐下,又喚小丫頭上茶上點心,對自己嫡親的兒子噓寒問暖起來。
馮氏應諾了一聲,又含笑道:“三弟妹也隨我一起吧,你們屋里才挑上來幾個小丫頭,身量尺寸也需錄個冊。。”
傅珺立刻從善如流地道:“如此,多謝大嫂。”言罷又轉向裴氏款款行禮:“媳婦告退。”
裴氏這回連個眼風也沒給,只揮了揮手,傅珺對她這個作派早免疫了,自顧自起了身,與馮氏聯袂而去。
回到臨清閣,傅珺便叫涉江過來卸釵環,又換了一身舒服的半舊襖裙,方才用了朝食。
一時飯畢,青蔓服侍傅珺漱口凈手,涉江便帶了小丫頭收拾盤盞,又奉了熱茶來,傅珺便去了西次間兒,打算先練一會兒字。便在磨墨的時候,她忽然想起,前些時候才得了謝亭送的幾沓花箋,原想等過幾日將新漬的五味青梅送過去的,一時事忙卻給忘了。
這般想著,傅珺便喚過涉江來,叫她取了青梅,又再加上一對金邊白竹編的小鳥籠子并幾樣新鮮點心,一并送去謝府,又叫綠萍安排車子并跟車的婆子等事,倒是忙活了好一會。
待涉江出了門,傅珺便才又提起筆來,誰想,她這里一字尚未寫完,白薇便又從外頭走了進來,在槅扇外頭蹲身道:“啟稟娘娘,葉太太求見。”
傅珺筆管一停,旋即便是面露微笑。
她倒將這事兒給忘了。白薇口中所說的葉太太,指的便是懷素。
當年傅珺將王氏所遺嫁妝盡數捐出,懷素與回雪便皆銷了奴籍,在問過她們的意見后,傅珺便予了她們每人銀五百兩,又將提前盤下的兩間鋪面分別賞給了她們,也算是給足了本錢,由得他們自己做生意。
總歸有她這個勇毅郡主在上頭鎮著,就算京里生意難做,他們也必能走出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