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廝,就是那個“少主”?!
這個結論實在匪夷所思,但傅珺卻十分肯定。
她的記憶絕不會出錯。
“超憶癥”者還有一個綽號,叫做“人體照相機”。
如果說,這世上絕大多數人的記憶都處在一種“記住了一部分、丟失了一部分、扭曲了一部分”的狀態下,則“超憶癥”者的記憶卻是定格不變的。如同一幀照片,永遠定格在其所見的那個場景上。
所以,傅珺能夠肯定,黑臉小廝少主,該命題完全成立。
然而,隨著這個命題的成立,更大的疑問亦隨之而來。
此人既是少主,手下還有會武的騎手,那么,他扮成一個黑臉小廝來到此處,所為何事?而王襄與田先生將之帶到棋考的關押地看審,又有何因?
在察知此人身份有異后,傅珺通過微表情觀察已經確認,王襄與田先生對此人的身份應該是有數的。他們待此人的態度,也并不像對待一個小廝,倒像是有些忌憚。
而最讓傅珺在意的是,棋考一事,與這個少主有什么關系?
若不是需要裝聾作啞,傅珺真想馬上就問問王襄,這黑臉小廝到底是個什么來頭,在棋考一事上扮演的又是哪種角色?
可是,她現在的身份卻不允許她這么做。她只能忍下滿肚子的疑問,耐心等待王襄的安排。
王襄此刻正與田先生低聲商量著什么,那黑臉小廝便立在田先生左近聽著。毫無避忌。
傅珺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過多的窺探很容易引起對方的懷疑。更何況,這個所謂“少主”既能出現在這里,則必是王襄信任之人,她的疑問只是對真相的追索罷了,倒并非是對此人有所懷疑。
并且,某種程度上說,這位“少主”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在那個元宵節的晚上,若非他的手下撞暈了錢寶、撞殘了那個婦人,傅珺也無法輕易脫逃。說起來,她還應該謝謝他才是。
思及此。傅珺的一顆心已經完全放了下來。
既然黑臉小廝身份無異。她也不再多想,而是悄悄抬起眼眸,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這地窯面積頗大,臺階之下便是一片環形的空地。以臺階及其基座為中心。向周圍擴出約三十平米的樣子。
那臺階后有些什么。從傅珺所站的方位并無法看清。她只看到,在自己正前方的空地盡處,有一道不長的走廊。走廊的左、右兩側各有四個房間,房門皆為鐵制的,門上還掛著極大的銅鎖,讓傅珺想起前世電視劇里看到過的古代牢房。
看來,地窯的這個部分應該便是地牢,只不知是屬于姑蘇府的,還是王襄他們私自挖的。無論如何,棋考被關在此處看起來很安全,不必擔心走漏了風聲。
打量完了周遭的環境,傅珺又轉眸看向王襄他們。此時,王襄已經停止了與田先生的密談,聲音略高地道:“茂德,我今日帶來了一人,此人乃是訊問的高手,過會便由她跟著看審。便是這位。”說著他便伸出手來,往許娘子的方向一指。
許娘子早有準備,款步上前,態度沉著地向田先生福了福身。
田先生仿佛現在才看見許娘子一般,面上微露驚奇之色,對許娘子頷首問好。而那黑臉小廝似是也才注意到許娘子,一見之下,眼中的訝色比田先生更甚。
許娘子的舉手投足非比常人,原就有一種特別的氣度,不容人小覷。而她方才又著意低調,十分不引人注目。這一前一后、先抑后揚的表現,形成了極大的反差,極易予人“此人深不可測”之感。
見許娘子成功將黑臉小廝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傅珺不由對傅庚和王襄的安排深表滿意。
難怪要讓許娘子跟來呢。原來目的在此。
許娘子身份特殊、舉止不俗、還是個女子。這三樣加起來,便給了傅珺極大的施展空間。過會審問時就算有什么特別要求,有許娘子在前,想來也不會讓人奇怪了。
果然,便聽王襄續道:“因之身份特別,過會她會由小廝陪著單獨于一間房中看審。”
黑面小廝聞言并未說話,只微蹙著眉頭向傅珺看了一眼。
王襄瞥眼瞧見,自是知曉其意,便又作出一副對田先生解釋的樣子來,低聲道:“這小廝乃是喑人。”
喑人,便是指不會說話的人。
王襄話音落下,那黑面小廝的神色便松了松,看起來是放了心。只是他囿于身份,也不能開口表示什么,只垂首作出一副恭順的樣子來。
見事情交待完畢,王襄便當先舉步,帶著傅珺與許娘子走進了位于走廊左首的第二個房間。
進屋之后傅珺才發現,這個房間竟有兩扇門,一扇開在走廊上,便是傅珺他們走進來的這一個,另一扇門卻是開在墻壁上的。
傅珺便走到那扇門前細細打量。卻見那道鐵門上鎖著銅鎖,還加了一道鐵插銷,而在門的上方則開了一個半尺見方的小窗子,傅珺湊到窗前看去,窗后便是另一間牢房。
傅珺立刻明白,這里便是她今天“工作”的地方了,而窗后的那個房間,應該便是過會審問棋考之處。
這窗子的位置極好,很利于觀察,不過這個角度有點……
傅珺湊到窗前看了看,微蹙眉尖沉吟片刻,隨后便踱到了一旁的桌前。
那桌上早就備好了紙筆,一方松針八棱澄泥硯中蓄了滿池的墨,準備得十分充分。
傅珺便提筆沾墨,在紙上快速地寫了起來。王襄知道她是有話要說,便負手站在一旁等著。
片刻后,傅珺擱下筆,將紙拿在近前吹了吹墨跡,許娘子已經走了過去,雙手捧著紙呈予了王襄。
王襄低頭看去,卻見紙上寫著:“備牛角燈籠若干,以黑布蒙住半面,放置于棋考正前方,將有光處直面棋考,再行審訊。”
王襄抬起頭看了看傅珺,眸中露出些許不解。
傅珺想了想,覺得自己可能寫得太簡單了,王襄弄沒明白。于是便又拿出塊帕子來,在許娘子的幫助下,用房間里的燈籠示范了一番。
王襄這才明白傅珺的用意,不由面露微笑,招過一個侍衛將事情吩咐了下去,又將傅珺與許娘子示范的那個燈籠也一并交予了那個侍衛,讓他們照此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