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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命婦入宮是有時辰定規的,孟清與傅珺這一聊就是半個時辰,郡主娘娘待得時間太長,已有逾制之嫌。

  孟清這才作罷,面上悻悻地,倒像個孩子生氣了一般,末了又拉了傅珺的手叮嚀:“得了空兒便進宮來玩兒,本宮這里旁的沒有,好玩兒的東西最多,下回你來,本宮給你瞧瞧親打的點心模子,有好多花樣兒呢。”

  看著她興致勃勃的模樣,傅珺歡喜之余,又覺皇后娘娘能做到她這樣兒,著實也是一種境界了。

  不由自主地,傅珺又想起了許慧。

  自與靜王同去登州就藩后,傅珺寫了無數封信過去,卻只收到過許慧的一次回信。

  那是一張短箋,箋上只寥寥數語:“汝在彼,吾在此。兩相或忘,各自安好。無復往還,勿以為念。”隨箋附上的,還有一頂微有些泛黃的兔毛小絨帽。

  那是傅珺兒時用物。她記得,王氏去逝時那個大雪的深夜,她去靈堂拜祭,許慧親手將這頂小絨帽戴在了她的頭上。

  時至今日,記憶中那柔軟的觸感似猶摩挲于發頂,而那個溫暖而又慈悲的懷抱,亦似仍輕擁著兒時的她。然而此時此刻,傅珺卻深知,許慧與她,已經再也無法回到當初了。

  人事皆非、風景殊異。如今的許慧,有了血脈相連的親生骨肉,亦有了她必須以一生守護之人,傅珺的去信,于她而言或許便是一種負累。畢竟傅珺乃是當朝重臣之女,又有郡主身份,還是手握重兵的武將之妻。無論從何種層面看。許慧與她之間,還是撇清關系為妙。

  藩王,本就深為君王所忌,許慧此舉是為了靜王,亦是為傅珺好。

  坐上回府的馬車時,傅珺的心情仍有些悵惘,也不知是為了音訊沓然的許慧。還是為了獨守深宮的孟清。

  她們先后貴為皇后。是或者曾是這大漢朝最尊貴的女人,可即便如此,強加于她們身上的桎梏卻仍舊堪比囚犯。

  縱觀整個大漢朝。只要生為女子,便再是富貴榮華,亦終逃不過依附于男人的命運,而在封建君權的滾滾車輪之下。多少女子便是在無聲無息間,枯守于狹窄而逼仄的后宅。毫無意義地消磨掉了一生。

  一剎時,傅珺只覺得胸口憋悶、呼吸困難,那種壓抑感無形卻又厚重,讓她如同置身于水底。心中焦躁愈甚。

  帶著滿腔未名的情緒,傅珺回至了溫國公府。

  孟鑄一早便等在了外書房,傅珺回府之后。便有管事將她請了過去,在外書房中。她便一五一十地將孟清的原話轉告給了孟鑄。

  似是受到傅珺低落的情緒感染,聽罷她的話,孟鑄神色微黯,沉默良久之后,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也未多說什么,便揮手叫傅珺出去了,他自己則轉身去了瑞錦堂。

  在瑞錦堂緊閉的門扉之后,并無人知曉孟鑄與裴老夫人又商量了些什么,只是自此之后,溫國公府再也沒提過送女入宮一事,而裴氏亦似是得了指示,自此亦是絕口不提此事,連孟家幾個女兒亦很少叫進府說話了。

  只是,這些事情傅珺并不曾多往心里去。

  心中再是煩擾,這日子卻還是得一天天地過。平南侯的壽誕便在端午節后,近幾天來,傅珺只忙著準備壽禮一事,亦是借著這短暫的忙碌,將那些無法紓解的心事擱在了一旁。

  平南侯壽辰當天,孟淵陪著傅珺一早便回了娘家。

  今年侯府的壽宴仍是小辦,只一天而已,來的賓客分為兩批,中午宴請家中親朋,晚間則招待同僚官員。

  坐在馬車中,見傅珺神情有些懨懨地,孟淵也不多問,只將她輕攬入懷,低聲地說些話予她解憂,又時而撩起車簾,指點些沿街的風物于她看。

  面對這般和風細雨般的柔情,傅珺縱有再多的憂悶,亦不忍不顧,只得打起精神順著他的話偶爾答兩句,一時間孟淵又說到了賀壽一事,傅珺便向孟淵道:“還是你想得巧妙。祖父好武,用寶劍作壽禮,他必極喜,說來我還要謝謝你。”

  孟淵將她攬在身側,低沉悅耳的聲音便在她的耳畔:“你歡喜便好。”停了片刻,又道:“我只愿你心開。”

  不知為什么,這話竟讓傅珺有些感動。

  她沒說話,只仰首在他面上輕啄了一下,清眸之中泛出點點柔情。

  孟淵心中一片溫軟,抬手向她發上撫了撫,溫暖的大掌摩挲過她的發頂,順勢撥了撥她鬢邊的蝴蝶簪。

  那簪子原是細金箔打制,蝶翼薄得如透明一般,此刻被他手指撥弄,顫巍巍地晃動不息,傅珺便去打他的手:“可別這么著,一會子弄亂了又要重新戴。”

  見她語帶輕嗔,抬起的眼眸清亮如水,神情倒比方才鮮活了一些,孟淵便低笑:“還是這辦法好,你現在可精神多了。方才你瞧著很不開心。”

  傅珺被孟淵說得怔了怔,旋即心里便暖了起來。

  “我沒有不開心。”她說道,雙手捧起他的手,手指細細地描過他掌心的紋路,神色微暗:“就是想起了許娘子,有些想念。”

  孟淵雙臂用力,將她攬緊了些,下巴擱在她的發頂輕輕摩挲:“此非難事。你若想她,待得了閑兒,我們去看她不就行了。”

  傅珺一下子抬起頭來。

  “可以這樣么?”她問他,清冽的眸光便凝在他的臉上,“萬一……”

  她沒接著說下去,然語中躇躕之意卻十分明顯。

  望著她有些黯然的神色,孟淵不由軟化了一顆心,向她額上輕輕啄去,鼻息間是她發上清芬的香氣:“你放心,一切有我在。再說,今上亦非先帝爺,你就是想得太多。”

  見他神態篤定,傅珺心頭的煩憂消了大半。

  她已經基本融入了大漢朝的生活,但在有些事情上,比如對帝王之心的推測與把握上,她卻始終不得其法。說到底,她終究并非真正的古人,前世受了近三十年的現代教育,在面對這種問題時,她恐怕還不如這個時代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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