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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無法評判對與錯

  “你打算什么時候去我家?年前還是年后?”

  “年二十九可以嗎?”

  “行,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帶我去你家?年后嗎?還是這幾天?”

  一杯清水被輕輕放在桌上,煙霧從口中呼出,緩緩下沉,在桌面上緩緩流動,把煙蒂摁進煙灰缸擰了兩下,陸澤思考一會,決定了日子。

  他當然明白高佩玲在急什么,無非就是趕緊把婚事給定下來,希望陸澤成家后,老老實實的跟她在呂華生活,過上平淡,且衣食無憂的日子。

  對于感情生活,陸澤的態度還是十分認真的,不能否認,如今的高佩玲確實是他結婚的最佳人選,無論是從家庭、個人能力、雙方感情等各種因素來綜合考量都是如此,而且兩人確實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既然人家希望,他就一定要給人家一個交代。

  “初三怎么樣?”

  “可以,也給我留點時間,想想給叔叔阿姨帶些什么見面禮,十二點十五了,楠楠不是十二點四十的車嗎?瘸子,跟媽媽走。”

  她有些冷淡的把車鑰匙往桌上一拍,抱起瘸子率先走出了酒屋,本來跟高佩玲并不親近的瘸子,如今正在她懷中撲騰,最后找好了姿勢,趴在她的肩膀上,看向陸澤。

  從什么時候開始,兩人的關系開始有些冷淡的呢?應該是那張來自英國的錄影帶被寄到了呂華開始,當時兩人坐在沙發上,她就躺在陸澤的懷里,卻看著電視中的陸澤與一位金發碧眼的美女親親我我,那個畫面……想想都十分尷尬。

  以至于這幾個月來,高佩玲都沒有給陸澤好臉色看,不過這也不怪她,試想一下,換做任何一個人,都難免會心有芥蒂,說到底,不管是什么原因,也不管找什么樣的理由,至少在感情方面,陸澤確實是對不起人家。

  換做尋常的女孩,見自己男朋友跟別人親嘴,估計當場就得翻臉,但高佩琳畢竟是一個成熟的,有思想的女性,她能理解陸澤的所作所為,畢竟是工作需要。

  她不介意因為工作導致的男友身體“出軌”,但她介意陸澤的這份工作,只有讓他放棄這份工作,才能杜絕此類事情的再次發生,至于他會不會在現實生活中出軌,以兩人交往一年來,她所了解到的陸澤人品來說,她相信陸澤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表情有些苦澀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清澈的溫水在杯壁內搖晃,向門外看去,見她已經在車旁等待,看了一眼手表上顯示的時間,穿上黑色的大衣,拿起鑰匙,走出了房間,只有掛起的風鈴輕輕搖晃。

  話說回來,研究生畢業的陸楠也在今年夏天正式投入工作了,從今往后,便不再是學生,一想到陸楠如今也成為了白領,陸澤多少會有些惆悵。

  這種看著孩子一步步長大,最終離開了象牙塔,不由感嘆從此天真年少就再與孩子無緣,又為孩子將來會遇到的磨難而擔憂,這種感覺應該是所有家長,或者是年齡差距較大的兄長都會具有的,陸澤也不例外。

  起初陸澤是想要幫陸楠找一份在北上廣的,待遇不錯的,并且會有師父帶著她迅速成長的工作,有他這份關系,只要陸楠努力,很快就能成為獨當一面的人才,但這份提議卻被陸楠給拒絕了,不管陸澤怎么勸說,都以不想離家太遠,會想家為借口給推辭掉,最終自己投簡歷,在奉天的一家律師事務所找到了一份工作。

  雖然東三省的總體經濟形勢不好,她的待遇自然沒有北上廣開出的價碼高,但由于她的學歷相當亮眼,老板也很器重她,所以還是能學到很多東西的。

  陸澤也是托哥們聯系了律師事務所的老板,國內的律師圈子真的不大,大家都相互認識,在陸楠入職的第二天,老總就給陸澤回了個電話,并承諾一定會對陸楠多加照顧,當然,這一切都是在陸楠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的。

  由于照顧的比較隱蔽,只是讓事務所最好的律師帶陸楠接案子,讓她能以最快速度學到東西,其他的事情老板也不是保姆,自然是不會管的,所以陸楠到現在也不知道是她哥跟她老板打了招呼,而同事也認為這是老板重視這位近幾年來學歷最高的練習生,所以并沒有傳出什么風言風語。

  就這樣,陸楠每天都會以極快的速度充實自己,在一個月前,也曾給陸澤打電話,告訴陸澤她人生中第一個自己接管的案子勝訴了,雖然只是一樁小小的民事訴訟,卻也值得她樂個好幾天,直到今天,在外面浪了一年的小鳥也總算是要回家了。

  如果不是最近跟高佩玲的感情有些降溫,那么今天陸澤一定是開心的,在高佩玲的要求下,放了一首舒緩的歌,等待紅燈時手機突然來了一條消息,陸澤看了一眼,原本有些小開心的他,頓時就樂不出來了。

  有件事他一直沒和高佩玲講,不是瞞著她,而是兩人這幾個月來真的很少熬電話粥,同時他心里也清楚這件事告訴她后,兩人肯定還是會吵架,可能人心都是如此,想把糟心的事情向后拖延拖延,但收到米奇催促的短信后,陸澤知道,這件事他該向高佩玲坦白了。

  這件事現在說也不太好,但想想接到小楠后再跟她說,她如果變臉色會讓陸楠有些難堪,而打電話吵架是最不明智的選擇,所以陸澤決定,就現在把事情跟她說清楚。

  “那個……米奇約我去趟德國。”

  “干嘛去?”

  “效應參加柏林電影節的評選,今年有希望評上獎項。”

  高佩玲正捏著瘸子的小爪子,玩的還挺高興,只是聽到陸澤說出的事情后,臉色瞬間變的有些陰沉,陸澤從后視鏡看去,見她表情如此不善,也不由的嘆了口氣。

  “他憑什么說讓你去你就去?不去,你要是去德國,這年還過不過了?我是不同意你去。”

  “年是能過的,大概正月十一走,兩個星期就回來……”

  “我說我不同意你去!”

  陸澤沒有想到她的反應會這么激烈,看了一眼后視鏡,打了轉向停在路邊,目前距離火車站大概還有五分鐘的車程,陸楠的高鐵還有十五分鐘進站,也就是說,他們還有十分鐘的時間把這件事給聊開。

  “陸澤,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得獎了,我們怎么辦?我們還會有時間相處嗎?到時候如果你真的一年到頭不在家,將來還怎么過日子!我是不應該把家庭和事業放在一起讓你去選擇,這不是一個好女朋友應該做的事,但你是知道我他媽有多討厭你這份工作嗎!”

  “我沒有那么大方!沒有那么寬容!我只想有個安安穩穩的家,有個顧家的老公,你知不知道我看你那部電影的時候心里有多焦慮?我知道你喜歡拍戲,這是你的事業,但你看看現在我們擁有的,你好好想想,你的這份事業真的是生活的必需品嗎?”

  陸澤沉默著,沒有任何辯解,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辯解,難道要說我腦子里有個玩意,我不拍電影就要給我補課,一直給我補到瘋嗎?她會信嗎?信個錘子!

  他只能望向窗外,聽著高佩玲的怒斥,直到幾個少年騎著自行車嬉笑從他們身邊經過,陸澤突然有些羨慕這些孩子,羨慕他們的年齡,羨慕人們可以包容他們用中二的話語說出他們想要的,而不是像如今的他一樣,人到中年,連夢想這個詞都變的羞于啟齒。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隨著年齡越來越大,社會對人的束縛也越來越緊,我們仔細的去想一下,似乎……這個時代給我們最后一次選擇的權利,就是在你高考結束選擇專業的時候,你要選擇你以后走的路,選擇成為什么樣的人,就連工作都是老板選擇你,而不是你選擇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

  所以這就是學習的重要性,不是為了以后賺多少錢,有多大權,而是要把握你這輩子最后一次的選擇權力,不然過早的輟學,就意味著你放棄了選擇權,未來的生活只能考慮如何填飽肚子,如何養家糊口,在溫飽線上掙扎,至少在這個時代是如此。

  這個社會最恐怖的并不是生活壓力,而是能夠駕馭人們,潛移默化,禁錮思想的順從性,多大的年紀做,該做什么樣的事,都被時代所制定好了。

  我們只能順應著去走,否則就會變的為人所不齒,成為人們口中的異類,可沒人想成為這樣的異類,就連陸澤也是如此,所以他很難抹開臉面去說,我要參加柏林電影節,我要追求我的夢想,我就是想拍戲!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夢想就成為了中二的代名詞,就連孩子們談及時,也會被小朋友們嘲笑,這樣的世界,就像……被人精心設計好了一樣。

  用那個寫網絡小說的,黑心火柴那小子的一句話來說就是:“成年人的生活就像一攤狗屎,我們決定不了吃或者不吃,我們能決定的,只有吃多吃少。”

  兩人產生的矛盾,大家旁觀者清,誰對誰錯?其實誰都對,誰也都是錯的,兩人都很自私,但兩人都有苦衷,所以根本說不清。

  陸澤其實也沒多大的野心,沒有系統的話,他八成是愿意放棄夢想,選擇跟高佩玲在一塊過小日子,甚至早在九年前就跟楊丹一塊回石佳莊了,這可能就是系統設計的缺陷,它只會幫你不斷的變強,至于變強帶來的負面影響……這跟我系統有什么關系?

  所以現在的陸澤也不知道是該感謝系統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還是該記恨系統給他帶來了如此多的磨難,他只能沉默著,繼續前行,因為從始至終,他都在抗著一整個家庭。

  “是,我知道我自私,我是在束縛你,我一個小城市小老板的女兒確實配不上你這全世界出名的大明星,但起碼在你落魄的時候,我心甘情愿的跟你,我想跟你結婚,哪怕你的全部家產還沒有我一輛車值錢。”

  “從始至終,我看重的都是你這個人,跟你有多大名氣沒有關系,不然我也不會介意你去拍電影,你……要去你就去吧,我不攔你了,只是我也會重新考慮我們的關系,我們到底合不合適……還需要一定時間的思考,楠楠……我就不去接了,跟她說聲對不起,是我的錯,就說我公司有事,別跟她說咱倆吵架了,叔叔阿姨那邊也是,今年我應該是不能去你家了,也這么跟他們說,別讓他們上火,車你先開著,我先走了,瘸子,跟媽媽說再見……”

  她把瘸子小心放在車座上,準備拉開車門下車,卻被陸澤拽住了胳膊,她看向陸澤,兩人凝視。

  “我打車吧,天太冷了,佩玲你……注意安全。”

  原本帶著希翼的眼眸終究還是暗淡了下去,她沒有拒絕陸澤的提議,只是手臂滑落,在空中蕩了蕩,就像一個將死之人徹底斷氣了一樣……

  她上了駕駛座,手臂伸出窗外,摸了摸陸澤的臉,并不光滑,反而因為下巴上的胡茬有些扎人,最終她關上了車窗,車膜隔離了陸澤在外的視線,而她,腦袋靠著車門,看著陸澤抱著瘸子,伸手攔了輛出租車離開……

  鼻子有點酸,她把遮陽板拉下來,扯了幾張紙巾,面對遮陽板的鏡子,輕輕擦拭眼角的淚珠,不想讓淚水渾濁了她原本為了見小姑子精心畫好的眼線,顫抖著呼出一口氣,最終……還是沒忍住,趴在了方向盤上。

  “哥!”

  因為陸澤之前的事,陸楠把她的那些奢侈品都賣了二手,現在就穿著普普通通的風衣,拎著二百多的小,行李箱倒是挺貴,主要是這玩意二手實在賣不出價。

  這么多年,陸楠也沒了當時的那股子跳脫,不再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鉆進陸澤的懷里,享受兄長的擁抱,只是帶著微笑,對遠處的陸澤擺了擺手,隨后緩緩朝陸澤走來,挎上了陸澤的手臂。

  老陸家的姑娘,沒了奢侈品的襯托,氣質也一點都不差,看著就是那大家大戶的樣子,只是她環視了兩圈,抱起瘸子,悄悄看了看陸澤的臉色,小心的問了一句。

  “哥……玲姐不是說好了今天也來接我嗎?”

  “她工作上臨時有點事,走不開,讓我替你說聲對不起。”

  “這有什么對不起的,你把她電話號給我,我給她打個電話。”

  “先回去再說。”

  沒有拒絕,兩人上了出租車,準備返回陸澤的店里,陸澤也按照慣例,詢問了她這半年的工作生涯過的怎么樣,有沒有什么不適應。

  說到工作,她真的有點不開心了,但跟事務所沒有什么關系,領導非常照顧她,師父帶她也不辭辛苦,她這品性不是挑刺的人,感謝還來不及呢。

  但這行,難免要為那些自己都看不起的人辯護,你沒辦法一直接原告方的案子,而有些被告有多惡劣,真的能刷新人的三觀,沒錯,誰都可以拿起法律武器為自己辯護,但律師不是武器,他們也是人,自然有自己的喜好與厭惡。

  工作這半年來,為被告辯護的案子其實要比被原告辯護的案子多,這讓陸楠一度懷疑自己做的是對是錯,并且產生了不小的愧疚感,最讓她窩火的是,原告孩子得了急性腦膜炎,進了就等著被告還錢治病,但老賴有錢就是不還,并且那股囂張的態度讓陸楠根本實在是忍無可忍,老娘不伺候你了,蹲監獄吧傻逼!

  可就因為這樣,她被投訴了,扣了不少工資,這次跟陸澤談起,還是有些委屈。

  對于陸楠的委屈,陸澤只能好生寬慰,摸著陸楠的頭發,忍不住有些感慨,這丫頭果然長大了,開始為工作上的事發愁了,這肯定是好事,畢竟這是成長的一部分嘛,他不可能找人收拾那個投訴陸楠的老賴一頓,因為將來她還要面對更多這樣的人,他不可能一個一個收拾,只能靠陸楠自己克服難關,等真正適應后,才算是一個合格的精英律師。

  對于陸楠的工作,他也不是很了解,這么多年來,看了這么多份合同,他也就能搞清楚娛樂圈的商務條款有沒有坑,其他的完全是一腦袋霧水,所以他也給不了太多的勸告,只能把如今在佛山開律師事務所的李勇電話號碼給了陸楠,告訴她將來遇到心結,可以找這位老前輩開解開解。

  到家后,兩人隨便吃了頓飯,陸楠把行李扔在陸澤這兒便離開了,要回到家幫母親做些農活,還要提前準備過年時的吃食,陸澤也沒有攔著,只是告知等過年前兩天他歇業回家。

  陸楠離開后,店里便安靜了下來,快過年了,喝酒的多了,生意還不錯,但都是買酒帶走,也沒人在他這兒坐坐,讓陸澤有些百無聊賴的看起了電視播出的腦殘節目,其實也沒看進去,腦子里裝著事情,一直在神游物外。

  一直到晚上九點半,給騎手備貨送完最后一單,關掉線上門店,準備關門睡覺,正當他要摁下卷簾門遙控器時,卻發現一輛超長的,馬車式對開門轎車停在了門口,車頭上,那座水晶的勞斯萊斯車標正反射著窗邊的霓虹燈,絢麗的有些奪目。

  帶著白手套的司機不急不緩的拉開后車門,一位個子不算高,體型有些臃腫的中年男人叼著煙卷下了車,把煙頭扔進雪堆里,棕色的小牛皮鞋抬起隨意的踩了兩腳,鼻子里呼出一團煙霧,提了提褲腰帶,向四周望了一眼,邁著大步走進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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