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市西郊 一樁民房的二樓,一位身形壯碩的漢子從衛生間里洗完澡出來,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到沙發上坐下,前方的電視機里正播放著龍城城市頻道的一部連續劇。
擦完頭發之后,他隨手把毛巾扔到一旁,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頻道切換到龍城衛視,里面正播放著華夏之聲的演出現場,一個油頭粉面的英俊男子正深情演唱著。
電視花面的右上角還有大大的英文單詞“LIVE”,標志著這檔節目和其他同類型節目的差異點。
現場直播的難度太大,過程中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意外狀況,這些東西都需要進行處理,再加上節目需要進行后期剪輯才會更加好看,所以電視節目一般都采取錄制的形勢。華夏之聲也是因為沒辦法,跟大臺的節目各方面都比不了,索性也就采取了現場直播的形勢來增加一個賣點。
除此之外,華夏之聲還采取了一些大臺不敢采取的措施,比如說今晚那位如定時炸彈一般的參賽選手。
誰是歌手這樣的節目肯定是不會請那位選手的,因為它們本身已經很火了,不再需要冒著被觀眾唾罵的風險來請他,也只有華夏之聲這種無路可走的小節目才會做這種事了。
華夏之聲還從本來就不多的制作資金里又硬生生地再擠了一點出來,這兩天里在龍城和省內的幾家報紙上都做了宣傳,盡可能地讓他們的主要潛在客戶群體都知道這一消息,以這個噱頭來吸引他們。
此刻這位名叫徐少陽的漢子就是被這個噱頭吸引到觀眾之一。
以往這個時候,他是應該打開湖廣衛視看誰是歌手的,但是出于對于那位選手的好奇,他還是決定先看看那位選手的出場、隔空咒罵上兩句后再去看誰是歌手。
可是徐少陽看了半天,參賽選手一個個的過,主持人串場、觀眾采訪和投票過程都看了老半天了,廣告都插了兩個,硬是還沒有等到那位選手登場。
“艸!耍猴呢!”
等了半天的徐少陽在看到又一位選手上場,依然不是他要等的那人后,終于忍不住大聲地咒罵起來,然后果斷地換臺。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華夏之聲的這些選手不止是沒聽過,唱起歌來和誰是歌手的那些選手也不是一個水平的,而且還是現場直播,各種節目效果、連貫流暢度等自然是和誰是歌手更加沒得比了。兩相比較之下,同樣是看,自然是不如看誰是歌手好了。
這樣的一幕還發生在龍城甚至江南省內的許多地方,一時之間華夏之聲節目組隔空背負了無數咒罵。
但是他們也沒辦法。
他們已經打定了主意讓沈歡只上一期,那么就要盡可能地發揮出他的價值來,排在最后一個出場,那是最好的了。否則的話,若是把沈歡往前面排,那些因為他而來的觀眾看了個熱鬧后直接換臺了豈不是浪費他們出的這份力?
還好,隨著第五個廣告的結束,一些有耐性的觀眾終于等到他們要看的熱鬧了。
“這是一位充滿爭議性的選手,過往的斑斑劣跡并沒有讓他失去生活的勇氣,前幾日他更是見義勇為救下了一位想要跳樓自殺的輕生者,讓人看到了他浪子回頭的決心。節目組因此頂著巨大的壓力,給了這位選手一個機會,希望借此告訴他,這個世界就像他曾經出過的專輯里面的一首歌回頭一樣,人間自有真情在,浪子回頭金不換!”
華夏之聲的那個四眼主持人拿著手卡,深情款款地朗誦著,瞧著就跟主持婚禮儀式的三流司儀一樣。而且他顯然功課做得不到家,回頭那首歌里面的相關歌詞是“回頭太難”。
“接下來就讓我們有請這位選手帶來他的原創歌曲,登臺演唱!”
節目組后臺 沈歡已經站在選手通道入口處了,旁邊站著的是節目組的藝人助理,一個相貌白凈的小姑娘。
聽到耳麥中的提示后,小姑娘把手中的麥克風遞給了沈歡,沈歡接過麥,推開眼前選手通道的門,大踏步地一路走下去。一位攝影師則是扛著攝影機跟在他屁股后面,拍攝著他的背影,而現在的電視畫面也切在了這個機位上。
登上舞臺之后,沈歡才終于第一次以第一人稱的視角看到了節目現場的全貌。
就跟他想象的一樣。
在這幾天里,沈歡把華夏之聲的以往幾期節目反復看了一遍又一遍,依靠著觀察所得,他已經在腦子里把整個場地給還原了出來。憑著豐富的從業經驗,他連有多少攝影機,每個機位在哪里、移動軌跡會是怎樣都推測了出來,這也就是為什么他讓張長富準備一管芥末,到時候裝哭的原因了,因為他已經把機位和導播的習慣都摸清楚了,知道屆時直播畫面很可能會給到張長富。
現在一看現場,和他推測的大差不差。
他雖然沒有參加過舞臺總彩,但是憑著他提前對這些推測出來的鏡頭位置的練習,以及他十幾年的豐富鏡頭經驗,一會兒的鏡頭畫面問題應該不大了。
燈光這一塊稍微有點問題。
他到底沒有和燈光師團隊溝通過,臨時合作起來可能有問題,但是從他對于往期節目的觀察來看,也基本上對這個燈光團隊的技術水平心中有數了。
他們的主事人應該是一個基本功踏實,卻極力求穩的人。他的燈光效果也是一向四平八穩,雖不是太出彩,卻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一些模式化的套路更是稍加變化之后反復運用。面對這種團隊,他只需要老老實實站著不要隨便亂動,他們基本上也就不會出什么岔子。
一切都已經就位,那么……就開始吧。
臺下觀眾們看到他上臺來之后,相互之間一直都在議論紛紛呢。
“這就是沈歡?”
“長得還挺帥的。”
“節目組怎么會讓這種人來上節目?”
“你沒聽到嗎?說是他救了一個人,給他一個機會唄。”
“讓這種人上節目,確實是頂著巨大的壓力了……不過也無所謂,反正就是咱們本地臺,又不是湖廣衛視那種大臺。”
“你說他會不會上來先懺悔一通?”
“肯定的啊,你沒看到前邊的選手們上來都先廢話一大通嗎?他肯定也跑不了。而且逮到這么個好機會,他還不趕緊給自己洗白一下。”
“他說什么也沒用,這個人實在太惡心了,竟然連性侵幼童這種事都干得出來,而且還是小男孩,簡直就是禽獸!”
觀眾席間悉悉索索一片,而沈歡也如他們所想那樣。
“1,2,3,OK。”
沈歡對著話筒試了下音。
不同的話筒,不同的音響設備對于同一個聲音的最終呈現效果也會是不一樣的,沈歡這也是被節目組逼的沒辦法了,只能正式開唱前來試音。
觀眾席上又是一片竊竊私語。
“看吧,這是要開始講故事了,估計是賣慘,說自己有多可憐,又是多么地痛改前非,太老套了,耳朵都能聽出繭子來。”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剛才主持人說他這歌是自己的原創?雖然對他的原創不抱任何期望,但是這上面可有很多事能講啊。”
“我敢打保票,肯定是給自己的洗白的歌!”
“看著吧,這故事有得講了,估計比前面六個人加在一起的話都要長。等他講完,末班車搞不好都沒了。”
觀眾席上的一片竊竊私語聲轉瞬之間,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扼住了脖子的雞一樣。
只見舞臺上,沈歡向音樂團隊的方向鞠了個躬,然后正面朝向觀眾席,站立不動了。
他這就開始唱了?
這么好的機會,也不說點什么?
實在是出人意料……
若是以前的那個“沈歡”,有這樣的機會,還不大講特講,為自己的冤屈好好地辯駁一番?
但是從傳媒心理學上來說,當一個公眾人物被釘上了丑聞之后,他刻意地去辯駁很多時候反而會造成反面的效果,這就是“沈歡”越辯越死的原因。
沈歡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決定不說話,不講故事,只干活。
只以這首歌來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