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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挖角

  在縣試中險勝令寧樂信心倍增,付出就會得到回報這個道理被清楚地詮釋,長久以來的不安之心終于得到平靜,放榜之后他勁頭十足,比縣試之前還要用功,每天從早到晚,廢寢忘食,手不釋卷,積極為三個月后的府試做準備。

  三月末,豐州新酒樓的翻新工程已接近尾聲,蘇嬋從豐州回來,讓蘇妙抽個時間去驗收。蘇妙應了,在蘇菜館閉店之前的最后一個定休日,她和回味前往豐州,在煥然一新的酒樓里里外外轉了一圈。

  酒樓是木質結構,當初用的材料也都是上好的防腐木材,只需要在破損嚴重的地方重新填漆。一樓仍舊是三十桌基本沒有動,只是鋪了地板,頂棚也重新修繕過。一道長長的可以當做單人餐位的紅漆餐臺赫然立在入口處的對面墻壁下,一樓大堂的東北角還用木材搭了一個帶兩級臺階的小舞臺,是給純娘彈唱說書用的。只是單調的用餐很容易乏味,若準備歌舞演奏成本高不說,蘇妙并不是開以文雅取勝的高端會館,既有趣還不顯得檔次低,以彈唱的形式娓娓講述或離奇或美麗的故事算一種。蘇妙已經和純娘商量好了,為了吊客人胃口,每天只是中午和晚上用餐高峰期彈唱兩場,每場一個時辰,剩下的時間純娘自愿兼職做伙計給蘇嫻當幫手。

  一樓大堂左邊是一架通往二樓的實木樓梯,二樓的改動頗大,為了盡量提高格調,蘇妙讓人圍著一圈窗戶建了梅、蘭、竹、菊四個包廂,其中梅、竹兩個包廂最大。內附闊長精美的小露臺,露臺上還分別擺了兩盆臘梅和青竹。其余座位則全部換成安靜舒適具有一定私密性的雅座,二樓靠近樓梯處很周全地立了一個小小的茶水臺。

  順著酒樓與內院連接的密門出去,三間正房帶兩間耳房只是簡單地整理了一下,三間正房因為寬敞精細,早就決定由蘇家的女人們居住,因而裝潢擺設也都是按女孩子的閨房布置的。長條地板。琉璃花燈。垂著幔帳的架子床,雕著牡丹的梳妝臺,紅漆衣柜。柳木圓桌,雖不復雜卻充滿了女孩子的柔美之氣。這三間房未來要兩個人住一間,誰和誰一個屋蘇妙打算明天讓她們抽簽。

  兩間耳房改為單間,雖然狹小。卻五臟俱全。

  院子左邊的三間房是茅房浴房和柴房,右邊同樣是茅房和浴房。供住在酒樓里的男人們使用。作為宿舍的大通鋪蘇妙亦在頭尾辟出兩間小房,末尾那間是雜物房,前頭那一間雖然比耳房還小,但是的。擺設也相當簡單,一床一箱一書桌。寧樂需要備考,蘇妙算是對他額外關照。

  內院的地面鋪著石板。正中間砌了一座菜園,東邊窗根下還修了一個不大的養魚池。用來飼養當天的魚類食材。

  整座酒樓最難也是最耗費銀子的就是全部鋪了地龍以備冬天取暖用,外加用竹筒連接從后院的井里引水至廚房和浴室,這項技術在岳梁國剛剛成型,類似于自來水,將竹筒從墻外接進來流進水缸里,不用的時候還可以塞住,比每天打水要方便許多。另外就是整座酒樓的地下排水系統,蘇妙也著實費了許多工夫才和建筑隊溝通滿意。

  翻修計劃花費了許多銀子,雖然這座酒樓被她買下就是她永久的家,新酒樓做出來的效果也讓她十分滿意,可是一想到花掉了那么大一筆銀子,心還是隱隱作痛。

  蘇妙轉了一圈,在一樓的椅子上坐下,跟程鐵討論起日后開業時后廚人員的分配問題。開業之后毋庸置疑程鐵要作為后廚的熱菜主管,老頭子不識字,在蘇妙給他念鴿子樓余下來的那幾個人以及每個人的特長時,他用力搖頭:

  “這些打打下手還行,都是被人挑剩的,除了原先這個副廚長還有點用,其他的都派不上用場。還有這小子,”他盯著回味,不滿地說,“副廚長可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做,妙姐兒你可別因為被迷花了眼就胡亂決定,副廚長要擔的擔子很重,他成嗎?”程鐵過去是品鮮樓的副廚長,如今新酒樓重新開業他的位置卻被一個毛頭小子搶了去。新東家是個年輕姑娘,這個毛頭小子的臉蛋的確英俊,偏他自己胡子拉碴一點競爭力都沒有,于是自動自覺將回味列入了以“美色取勝”的狐貍男行列。

  蘇妙看了回味一眼,微微一笑:

  “雖然他經常事不關己,又不喜歡與人合作,但該做的事他還是會去做,我相信他能做得很好。”

  我相信……

  回味微怔,略驚詫地望了她一眼。

  “如果有讓人不滿意之處,程大叔你好好教他就是了。”蘇妙笑瞇瞇地說。

  程鐵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看回味越不順眼,心里篤定這小子肯定是靠“美貌”迷惑人的小白臉,偏年輕小丫頭就吃這一套。他用仿佛在瞪人似的眼光死死地盯著回味,把回味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莫名其妙。

  “我會好好操練他,小子,你就請好吧!”

  回味覺得自己被恐嚇了,這老頭怎么回事?

  “關于廚房人手的問題,的確缺幾個能干的,我已經定好人選,剩下的就是去說服他們過來了。”蘇妙望了望窗外,“我特地換了定休日,程大叔,咱們走一趟吧!”說著站起身。

  “去哪兒?”程鐵一愣,問。

  “牛廣大叔家。”蘇妙噙笑回答。

  “牛老七?”程鐵眉毛一皺,“嘖,勸他過來可難,那老小子現在在佟家的品鮮樓專門負責冷盤,位置高銀子多,就算你也答應讓他總管冷盤,咱這新開的酒樓哪比得上佟家的財力,他不一定愿意來。哼,一個個忘恩負義的,他也是越老越回去了。為了那點破銀子天天在周誠那個小王八羔子手底下被指揮干這干那,連那張老臉都不要了!所以我才煩那老小子,從以前開始就總悶著一張臉,說話刻薄,讓人看著就不順眼,又愛財!”

  也算不上愛財,只是繼續留在易主的品鮮樓工作而已。別人和程鐵不同。人家有家要養,哪像程鐵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蘇妙心里這樣想。卻沒說出來,含笑道:

  “就是因為這樣才要去說服他,我的財力的確不如佟家,但我不會虧待他。佟家手底下的名廚比比皆是。即使手藝再強,不受重視也沒用處。品鮮樓的菜牌上冷盤比熱菜少一半。他根本揮不了多大效用,怕是也說不上話,而我能給他最大的空間讓他揮出他的全部實力。更何況在周誠手底下這么長時間他也該夠了。最重要的一點,他家的三個兒子明明已經攢夠了經驗。到現在卻還是打雜的學徒。品鮮樓學徒太多,能出頭的路太窄,繼續呆下去只是蹉跎青春。我可以讓牛一牛二牛三全部上灶。為了兒子,牛大叔也會好好考慮一下。”

  程鐵揪著胡子想了半天。嘿嘿一笑:“你這丫頭鬼機靈,居然想一個石頭四個鳥兒。牛家老二老三不說,他家老大的手藝的確不錯,是個能派上用場的,就是為人老實不顯山不露水,再這樣下去也只是白白浪費年歲就是出不了頭,牛老七為了自己兒子也得好好尋思一番。”

  “程大叔你只知道牛一手藝好,卻不知道牛三,我以前跟著爹在廚房那會兒總是不耐煩所以不明白,現在細想才想起來,牛三從小時候跟著他爹在品鮮樓做工開始就會偷師,程大叔你不知道吧,他擅長的是你最拿手的熘魚片。”

  “真的?”程鐵驚訝地問。

  蘇妙點點頭,笑道:

  “就我知道的,牛一牛三對冷盤沒興趣,若牛大叔同意過來,牛一牛三肯定歸你所用。程大叔,牛大叔過去總是說你手藝不精吧,若是牛大叔的寶貝兒子全在被說成是“手藝不精”的你的手底下做工,你猜牛大叔會說什么?”

  程鐵想象著那個畫面,然后一拍桌子,暢快地大笑起來,霍地站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大聲道:

  “走,咱們去會會那個老小子!”

  回味看了笑瞇瞇的蘇妙一眼,確定無疑,她是在煽風點火。

  蘇妙并沒有什么威信,蘇東的老員工肯看著她聽她說話完全是看在蘇東的面子上,感激蘇東往日的知遇之恩。在挖角的談判中她甚至都沒有展現自己實力的機會,唯一能做的只有開出讓對方心動的條件散出令人信服的氣場。起到最大作用的游說和回顧往昔她根本做不了,只能依靠作為昔日廚長的程鐵。

  程鐵買了燒雞、熏魚和豆腐干去找牛老七喝酒,然后在借著酒勁掀開的一場罵戰中,火冒三丈的牛老七負氣答應跳槽。

  兩個肥頭大耳的老頭子吵架時的畫面還挺有意思,蘇妙嗑著瓜子,莞爾一笑。

  離牛老七居住的平安街距離兩條街對面的柳林巷是阿陽的家,阿陽是品鮮樓剛開張那會兒雇傭的第一批伙計,他在品鮮樓工作已經十多年了,十多年的歲月,最近這兩年他卻感覺到了強大的壓力和擾人的不順心。他自己也說不出是為什么,品鮮樓沒易主之前他每天都是輕松愉快的,無論招呼什么樣的客人無論工作多辛苦他都能夠用笑容面對,然而現在他卻笑不出來,每一天都很疲累。酒樓還是那個酒樓,同僚只不過是增加一些,然而氣氛卻在無形的改變,壓力與日俱增。他幾次想辭工,卻因為生計問題只能硬著頭皮干下去。

  今天是一個月一次的換休日,他因為心里煩悶,在外面轉了一圈直到黃昏才歸家,剛走進柳林巷,迎面遇見周誠穿著用假綢子做的亮色長衫手持折扇從巷子深處走來,身后跟著抱著兒子的錢愛。

  錢愛是從臨縣納回來的姨娘,往日里他們也都會客客氣氣地叫她一聲“錢姨娘”,不過雖說是姨娘,卻跟丫鬟差不多,大概本身就是個軟性子,再加上蘇家女人一個比一個如狼似虎,錢姨娘每天都像受驚兔子似的,蘇東在女人上也不太上心,只是沒想到向來膽小怕事的錢姨娘竟然有勇氣偷漢私奔,還真是什么事都有可能生。

  每次看見這倆人,阿陽都有種想罵娘的沖動,偏佟染給周誠買的院子就在柳林巷最里頭,兩人總能碰見。

  “周廚長。”頓了頓,他彎下脖子喚了聲,周誠是很重視規矩的廚長,雖然他師承的是從來都不在乎這些的蘇掌柜。

  周誠用眼皮子夾了他一眼,瞧不起人似的哼了聲,徑直向前走,阿陽見狀只得側身讓開路,錢愛抱著兒子怯生生地跟上周誠。

  阿陽心中惱火,他比周誠還要年長,這小子只因為做了廚長就這樣趾高氣昂的,什么玩意兒!

  狠狠啐了一口,他氣悶往家走,才走到門口就聽見院子里有說話聲,似乎來客人了。邁過門檻,映入眼簾的是令他十分驚訝的人,蘇妙、程鐵和上次見過的年輕公子正坐在院子里,陪客的則是阿陽的大哥、原品鮮樓負責案板的二把手、擁有精妙刀工最擅長創新的“刀廚”陳盛。“刀廚”是過去蘇東開玩笑時給陳盛取的綽號,只可惜在品鮮樓易主之后,陳盛的創新力不被接受,并且新東家最重視論資排輩,陳盛被退到了第三的位置上,為了酒樓的高品質一切必須遵從傳統,陳盛在許多想法上亦受到了壓制。

  “二姑娘!程大叔!”陳陽沒想到一回家就看到這兩個人,詫然驚呼。

  “阿陽哥,你回來啦!”蘇妙笑瞇瞇地說,又望向低眉沉思的陳盛,溫聲道,“還沒生的事我也無法保證什么,但是我答應你,給你最大限度的自由,在不影響你本來工作的前提下,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我會配合你,如何?”

  陳盛看了她一眼,笑了:“二姑娘人大了嘴巴也變得能說了,以前分明悶葫蘆似的。我答應你。”

  “答應什么?”陳陽急了,上前來急促地追問,“大哥你答應什么了?”

  蘇妙看著他,微微一笑:“阿陽哥要不要也到我的酒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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