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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一章 突然來訪

  周誠作為外來者、原鴿子樓的死對頭、品鮮樓內部人員最憎惡的人,進入蘇記受到排擠是理所當然的,不過讓蘇妙有些意外的是他竟然忍耐著沒有來向她告狀。

  一品樓的二十道私房菜蘇妙并沒有用周誠教,而是要來菜譜悉心研究一番,做成新東西推廣出去,并抹掉了菜單上之前銷量不好的菜肴。

  即使新菜是經過改良才上市的,原版卻還是一品樓的東西,盡管如此,蘇記的銷量與一品樓比絲毫不遜色,這樣的情況終于引來了佟家人的注意。晚間快要打樣時,身穿靛藍色布衫的長生背著手踏進來,笑瞇瞇地走到一張桌前坐下,他走路的姿勢就像是在跳,蹦蹦跳跳像一只兔子。

  直到小伙計給他上了菜長生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飲蘇嬋才發現他,去后廚告訴蘇妙,蘇妙眉微蹙,沒有理會,哪知道已經打烊了長生還沒有離開,伙計幾次勸他離開他只是笑瞇瞇地說想再坐一會兒,伙計也不能直白地趕他走,蘇嬋火大起來,直想上去把他拎起來扔出去,純娘用力拉住,陳陽去后廚通知了蘇妙。

  “到底想干嗎?”蘇妙皺了皺眉,咕噥。

  “八成是因為那幾道私房菜,還有你新聘用的那個人。”回味淡淡地說著,向后方左側正在洗碗的周誠掃了一眼。

  周誠出奇的安靜,明知道回味是在說他,卻仍舊低著頭老老實實地擦洗碗盤,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如果不是蘇妙順著回味的眼光望過去,幾乎都忘了他的存在。自從進入蘇記。也不知是他想明白了還是在現實面前不得不低頭,他的存在感很違和地衰弱起來。

  “我出去看看,收拾完了就都散了吧,各位辛苦了,離開時從后門走。”蘇妙平聲說了句,解了圍裙徑直離了廚房,前往大堂。

  “干嗎要從后門走?”同喜疑惑地問。

  “誰知道。”回味哼了一聲。“大概是她想和那個短腿男來一次正面接觸。不想被打擾。深更半夜跑來點了一桌子菜就為了見她,多有毅力,也不怕吃太多回去睡下時撐著。腿那么短。”

  同喜嘴角狠狠一抽,總覺得回大哥的語氣里充滿了濃濃的不愉快啊。

  “你說誰腿短?”寧樂進來正準備回收廚余拿到外頭去,這一個月來他一直干這個,今天是最后一天。才邁進來就聽見回味最后那句“腿短”,低頭瞧了瞧自己。登時火冒三丈,沖過來直湊到回味的面龐前,大聲問。

  回味知道他誤會了卻沒澄清,低頭瞅了一眼他那兩條腿。輕蔑地哼笑了一聲,也不說話。

  這鄙視的一眼戳破了寧樂的自尊心,他跳著腳叫嚷起來:

  “老子就是腿短怎么了。礙著你什么了,老子樂意腿短你管得著么!你那兩條麻桿腿再長有個屁用。第三條腿還不是比老子短一截!”

  眾男哄堂大笑。

  回味看著寧樂得意洋洋的臉,輕蔑地嗤笑了聲:“說反了吧,就你那根蘑菇?別逗了!”

  “你才是蘑菇,老子英武偉岸,不多不少整六寸,當年江湖人稱‘金槍小霸王’,不信可以給你量,老子絕不打誑語!”寧樂驕傲自滿地大聲說,話一出口卻覺得周圍人的表情不對,回味亦饒有興致地望向他身后。寧樂愣了愣,下意識回過頭去,雙頰緋紅的林嫣映入眼簾,她訕訕地微笑,帶著尷尬,表情是很不好意思,她手里抱著一盆做點心的工具,不便直視他,因而眼神閃爍,視線也轉移來轉移去沒有半刻安定。

  一股熱血直沖腦門,寧樂從臼門一直漲紅到腳底心,萬分尷尬,呆呆地立在原地,嘴唇翕動卻說不出一句能岔開話題的打趣,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已經有人笑出聲來,更多的人則是在悶笑,多少給已經石化了的寧樂一點面子。

  “我只是回來放東西的。”林嫣臉發燙,笑著小聲解釋了句,匆忙走到自己的料理臺前放好工具,轉身,一邊低著頭羞赧地匆匆往外走一邊笑著快速說了句,“我就先下工了。”說罷腳踩風火輪似的走了。

  紅成番茄的寧樂呆呆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自臼門開始一寸一寸地變白發灰直到腳底心,最終化作一團灰,隨風飄散,在廚房里自由地飄蕩。

  “回大哥,寧大哥傻掉了。”同貴在寧樂身上小心翼翼地捅了兩下,寧樂紋絲不動,呆若木雞,于是他驚奇地說。

  回味哼笑了一聲,全神貫注地磨著手里的菜刀,把菜刀磨得咔擦咔擦直響。

  蘇妙來到大堂,因為早就打烊了,整座酒樓里沒有一個客人,連伙計都已經清掃完畢陸續離去了,唯有長生一個人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獨酌。思索了片刻,她走過去,在一桌子并沒怎么動過的菜肴上掃了一眼,謙和有禮地道:

  “客官,實在抱歉,本店已經打烊了,如果有需要,剩下的菜本店可以為您打包帶走,客官若是喜歡本店的酒菜請下次繼續光臨,下一次還望客官請早。”

  “蘇姑娘的客套詞說得真順溜吶。”長生啜了一口瓷盅內的酒,笑說,“這酒真不錯,在誰家進的?”

  “是我舅舅自釀的。”

  “原來如此,是自釀的,難怪有一股淳樸自在的味道。蘇姑娘也坐下來喝一杯吧?”長生興致勃勃地說。

  “我們已經打烊了,客官若想繼續喝酒還請明日早點來。”蘇妙一字一頓地道。

  “蘇姑娘真冷淡吶,我就是因為早點來不了才在這個時辰過來,我若是因為想來這里就曠工阿染一定會很生氣,扣我工錢削我假期萬一我因為這個再被發配到安州去,我可不想再去那個滿地是爬蟲的鬼地方!”長生看著她,笑嘻嘻地說,“蘇姑娘。喝一杯吧,又不是外人,你若想關門盡管關,大不了我今晚住在這兒。”

  他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機會難得,咱們正好可以趁今天好好地交流一下經驗和心得。說起這個,蘇姑娘你還真了不起吶,明明是跟我們一品樓做著相同的菜。做出來的味道卻完全不一樣。有著很濃的蘇姑娘的風格,嘴巴敏銳的人一吃就知道這菜必是出自蘇姑娘的手。還有昔日品鮮樓的招牌菜,我在豐州時也有幸品嘗過一次令尊的菜肴。令尊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普普通通的食材竟然也能做出精細的美味,可是過去的那些菜在蘇姑娘手里又是另外一番風味,蘇姑娘好像不管做什么都帶著濃濃的個人風格呢。相同的菜截然相反的味道卻會讓人產生一種十分不可思議的幻覺。仿佛你做的菜就是原來曾經吃到過的那種記憶里的味道,其實卻完全不一樣。簡直就像是詐騙。”長生笑意盎然地說,頓了頓,忽然手一拍,笑道。“干脆我也去做兩道下酒菜,咱們今天好好喝一杯吧!”

  “不必了。”蘇妙果斷拒絕。

  長生有些沮喪,噘了噘嘴。從下向上看著她:“蘇姑娘,難道你不想理我?我不記得我做過什么惹你討厭的事。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彼此交流一下經驗,我好多年沒來過,豐州變化好大,周圍全是陌生人,我好無趣。”

  “佟染知道你來嗎?”繼續站下去不耐煩了,知道他不會輕易離開,蘇妙身子一扭坐在他對面,抱胸,問。

  “我又不是小孩子,出個門還要告訴他。蘇姑娘你對阿染好像懷著很深的敵意,阿染是個好孩子……雖然手段惡劣了點,性子頑固了點,但他不是壞人。”長生一邊笑嘻嘻地給蘇妙斟酒,一邊說。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關系讓你這么維護他?”蘇妙看著他,篤定地問,“你們是兄弟吧?”

  長生唇角歡悅無害的笑容僵了一下,手持著瓷盅,過了一會兒,淡淡笑說:

  “不是兄弟,不過算是有血緣關系吧。”

  “你和他的關系好像不太親近,與其說是不親近,倒不如說他很討厭你。”

  長生沉默下來,僵硬地勾著唇角沉默了良久,輕輕一笑:

  “他的確很討厭我,之前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也沒辦法。”說罷,揚起脖子將瓷盅里的酒喝盡,緊接著壞笑起來,“蘇姑娘你這么關心阿染,該不會你對阿染芳心暗許吧?哈哈哈哈!”

  蘇妙直勾勾地盯著他,一直到將他的笑臉盯得僵硬起來,不得不收斂起笑,變成訕訕的表情:

  “我開個玩笑!”

  “一點也不好笑。”蘇妙一字一頓地說。

  “……也是。”長生摸了摸鼻尖上的痣,頓了頓,繼續笑道,“對了,你們這兒收留了我們品鮮樓原來的周廚長?”

  “是啊。”蘇妙干脆地承認了。

  “聽說他是你以前的未婚夫,卻拐跑了你的姨娘還有你爹的傳家菜譜,你怎么這么爽快就答應重新接納他,以德報怨嗎?”長生啜著酒笑問,他似喝不醉,不管喝多少酒始終沒有變化,且臉色越喝越白皙。

  “只是想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看他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再說那不叫接納,我只是花錢雇了個雜工。”蘇妙淡淡地糾正。

  長生在意的卻是前一句,彎著眉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這樣的表情與佟染很相似,這兩個人絕不是隨隨便便的血緣關系,這兩個人應該是血緣關系里極為深厚的關系。

  “蘇姑娘的行事作風干脆利落殺伐果斷絲毫不輸給男子,依我看要不了多久你就得和阿染本人相抗衡了。”他笑嘻嘻說。

  “我以為已經開始了。”蘇妙眨巴了兩下眼睛,淡淡道。

  長生一愣,看著她,噗地笑了,笑意盎然地說:“希望你能稱心如意。”

  “多謝多謝,借你吉言。”蘇妙用普通客套的語氣平靜地說。

  長生積聚在唇角的笑意更深。

  凌源街。

  一品樓。

  一座三層建筑,是品鮮樓的兩倍大,內部裝潢奢華優雅,紙醉金迷,美輪美奐,這里是豐州城最華麗的酒樓,沒有之一。

  三樓包廂,數盞水晶琉璃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佟染坐在一張花梨木長桌前,正用一塊綢布靜靜地擦拭著手里寒氣迫人的片刀。

  “鄭德又鬧起來了,煽動一品樓的人要求提高工錢并且將劉廣趕出一品樓,否則就罷工。”佟飛立在長桌前,面無表情地說,“這已經是今年第二次了。”

  捏著綢布的手指緊了緊,佟染眸光微寒,過了一會兒,咬了牙冰冷陰森地吐出一句:“倚老賣老的東西,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他滾出一品樓!”

  “這可不容易,鄭德是老爺的人,跟少爺一同派到這里來說是為了讓一品樓更上一層,其實是來監視少爺的一舉一動,他又是二少爺的親娘舅,若少爺與鄭德起了正面沖突,只怕會遂了老爺和二少爺他們的意。”

  佟染不答,只是靜靜地擦拭著手里的鋼刀,頓了片刻,哼笑一聲:

  “蘇記那邊,如何了?”

  “二十道私房菜蘇記陸續推出,鄭德那邊氣得吹胡子瞪眼,一直想去蘇記找茬卻不得空。”佟飛很難得地勾了勾唇角,繼續說,“我已經去蘇記試過菜了,雖然的確是咱們佟家的私房菜,但味道卻不盡相同,蘇二姑娘做出來的菜似乎總帶著她自己的味道,不管是什么菜,就連蘇掌柜過去的招牌菜落在她手里也完全變了樣,不過……”

  “很意外讓人覺得好吃?”佟染眉一揚,接續道。

  佟飛點了點頭。

  “帶有個人顏色的確是件好事,卻也是一種阻礙。”佟染將擦拭得錚亮的利刀重新放回楠木盒子里的襯布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那丫頭片子手藝的確好,可惜性子太頑劣。”

  佟飛看了他一會兒:“少爺,你對蘇二姑娘會不會太關注了一些?”

  佟染唇角的笑容微僵,眸光一寒,才要開口,門板嘭地被推開,長生滿身酒氣地蹦進來大聲笑道:

  “阿染,我回來了!”

  他風風火火地沖過來,重重在佟染對面的椅子上落座,一邊招呼“阿飛,幫我泡茶”一邊抓起桌上佟染的扇子用力搖:

  “好熱!那丫頭的酒量真驚人,差點就回不來了!居然一邊喝酒一邊套我的話,幸好我機靈,嘖嘖,小小年紀陰險得緊,女人真是種可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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