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了圍裙挽了長,蘇妙洗凈雙手,站在菜板前正要準備動手,回味走進來,雙手抱胸,靠在墻壁一角。
蘇妙眼睛一亮,笑嘻嘻地問:“你來給我打下手嗎?”
回味搖著頭,笑答:“你自己來。”
蘇妙扁了扁嘴,哼哼了兩聲:“我干嗎連定休日的大清早也要呆在廚房里做菜?”雖然這么說著,還是用磨刀石磨了磨菜刀,把菜刀磨得閃閃亮。
回味沒有理會她的牢騷,在竹籃里掃了一眼,含笑詢問:
“你想做什么菜?”
蘇妙的目光跟著落在籃子上,頓了頓,扭著臉說:
“我不太會做甲魚,那老頭的口味真重,喜歡吃甲魚喜歡吃泥鰍喜歡吃鴿子,我就從來不吃這些東西。”
“這三樣是梁都餐桌上常見的食材。”
蘇妙想了想,也不覺得有什么奇怪:“有錢人的口味都挺重。”
回味對她的牢騷并不在意,淡淡一笑:“你是煮菜給別人吃的,不能以你個人的喜好去對待這些菜肴,就算不喜歡也要精益求精,這種事不需要我來告訴你吧?”
“當然不用!我也是專業的!”蘇妙覺得被他看輕了,不悅地扁扁嘴,一字一頓地強調道。
回味笑了笑,不再插手,亦不再插嘴,只是立在一旁看著她。
蘇妙又在竹籃里掃了一眼,甲魚她真不會做,模糊的印象里她只知道有清燉甲魚這道菜。清燉菜做法都差不多,只要把甲魚處理干凈,鍋中放水燒開后。加入料酒把甲魚焯一下,接著把甲魚盛到砂鍋里,放入蔥段、姜片、蓮子、紅棗和桂圓,添入足量的水燒開后轉小火燉煮,待煮熟后放入鹽和蒜苗調味。
清燉在工序上并不困難,把一堆食材按順序添入鍋里加水燉煮即可。這種烹飪手法真正的難度是在火候的掌握上,爐子的質量非常重要。火候的掌控非常重要。好在蘇妙的廚房里爐灶都是經過改良的,她算不上擅長燉煮東西,但對掌握火候還是有一定經驗和研究的。自己覺得燉起來應該不會太差。
接下來就是鴿子了,蘇妙歪頭想了半天,第一個想到的是清燉,面對這種不好弄的食材一般想的不是燉就是煮。可是已經有一道菜是清燉的。她蹙眉想了半天,決定還是做脆皮乳鴿比較好。一共才三樣食材。她若是做兩個重樣的豈不是很丟臉。
想到這里,她猛然覺得別人拿食材來讓她做菜感覺很像她當年專業考試的情景,她最討厭考試了。心里這么想著,集中力依舊沒有散去。她是那種既然動手了就要盡自己最大努力讓客人滿意的專業人士。
鴿子早就已經死翹翹了,蘇妙哼著歌兒將可憐的肥鴿子扔進燙水中浸泡兩分鐘后撈出,從頭到尾拔凈毛。去除了嘴和腳上的老皮,再用溫水洗凈鴿子。這玩意兒處理時有點麻煩。需從鴿子的菊花處用小刀開個口,掏出內臟、食管、氣管等,之后洗凈擦干。
把處理好的鴿子放進大盆里,加入鹽、干辣椒節、花椒粒、蘇妙自制的十三香粉、老姜片和燒酒,拌勻之后腌制半個時辰。
本來鴿子這東西夏天得腌制一個時辰,春秋得腌制兩個半時辰,冬天得腌制四個時辰,可客人就在外面等,她也不能耽擱太久,大鍋上火,摻入清水燒開,把腌好的鴿子燙至皮緊后撈出,晾干水分,掛進熏爐里。點燃花生殼、茶葉和松柏枝,但不讓其有明火,熏制約莫一刻半鐘,翻動一次,再熏制一刻半鐘,隨后放入鹵水桶里,燒沸后,用小火鹵制半刻鐘,關火后,燜一刻半鐘撈出。用沸水將鹵制好的鴿子洗凈,趁熱擦干水分,均勻地刷上脆皮醬汁。凈鍋上火,倒油燒至四成熱,放入晾干的鴿子用小火慢慢地將其炸至棕紅色且皮肉酥脆時撈出,斬成條,整齊地碼入盤中擺成鴿子的形狀,之后點綴上香菜,佐以椒鹽碟食用。
回味在蘇妙正在擺盤時忽然走過來,毫不客氣地抓起一條鴿子肉放進嘴里,用熏爐熏的,卻很香脆,也很入味,咸鮮適中,皮酥肉嫩,鮮香味美,顏色也呈現出最誘人的棕紅色,上面泛著油脂特有的光澤,香味撲鼻而來,外酥里嫩,以為她只會鴨鵝,沒想到連做鴿子也挺上手的。
回味不禁點了點頭。
那一邊蘇妙卻不高興了,姓夏的老頭摳門得緊,就這么兩只鴿子下了鍋已經縮水大半,勉強才能拼出原形卻被這人偷吃了一塊,她在他的手背上擰了一把。
回味也不在意。
泥鰍自然也不能清燉,更何況老頭拿來的泥鰍實在不多,他說是從城外獵來的,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老頭的隨從愛好也太特別了點,不去釣魚居然喜歡抓泥鰍。
蘇妙并不會做泥鰍,但她閱讀過大量的菜譜,無數的菜譜中其中有一道菜的名字給她留下了印象,那名字很好玩,叫貂蟬豆腐。豆腐是有的,但是另一種食材卻是泥鰍,泥鰍對貂蟬當時讓蘇妙覺得很好笑,于是就記住了。
這是一道具有濃郁的鄉土氣息的菜肴,還稍微有那么點殘忍,雖然飲食本質上就是一種弱肉強食的殘酷行為。
貂蟬豆腐是用泥鰍比喻狡猾的董卓,泥鰍在熱湯中無處藏身時會鉆進豆腐里,結果還是躲避不了被烹煮的命運,就像董卓醉臥溫柔鄉何其美好最后卻還是掛掉了一樣。還有傳說王允請人在豆腐里加了生姜和花椒,因為麻辣爽口,董卓吃了之后很爽,頭昏腦漲,陶醉不已,因為太陶醉分了心神,結果被呂布趁機干掉了。
雖然這傳說有點胡扯,不過一個泥鰍豆腐能扯出這么多亂七八糟的倒是有點意思。
將豆腐切成方塊,紅椒和生姜洗凈切碎,蔥洗凈切成小段,把泥鰍、切好的豆腐放入鍋內水中,加蓋點火,水量要以沒過泥鰍豆腐為宜。煮沸小半刻鐘后,將泥鰍、豆腐、湯汁從鍋內倒入干凈的容器中。炒鍋上火,倒入菜油,待油冒煙后,投入生姜、干辣椒末、桂皮、花椒、蔥段煸炒出香味,隨后倒入泥鰍豆腐、湯汁、醬油、黃酒和米醋,旺火加蓋,待煮沸之后再以中火燜煮半刻鐘左右,以適量的鹽和白糖調味。
此道菜的有趣之處在于泥鰍因為受不得熱會鉆進豆腐里,魚尾則留在豆腐外,所以這道菜還有另外一個雖然土氣卻很形象的名字,叫做“泥鰍鉆豆腐”。
潔白誘人、醇香爽口的豆腐,細嫩鮮美、暖中益氣的泥鰍,看似完全搭不上邊的兩者卻被融洽地糅合到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湯清見底,鮮嫩可口,外觀奇特,倒也算得上是一絕了。
蘇妙將三道菜做完,又免費贈送了一碗白飯和一碟小菜,正好讓進來找食吃的蘇嬋端出去給夏老頭吃,自己并不打算露面。
她只是個廚師,她已經完成了她的本職工作,招呼客人可不是她的工作。雖然回味說夏老是山城菜的泰斗,她對山城菜并無多大興趣,況且對于美食評論家這類人她向來是避而遠之的,那些人都很刻薄,有的明明連廚房都沒進過就可以不負責任地大肆評判以奪人眼球,最喜歡的就是雞蛋里挑骨頭。蘇妙她想去逛早市吃豆腐腦,豆腐腦倒不會關門,可這個時辰早 市已經開到末尾了,于是解下圍裙拉上回味匆匆忙忙地從側門溜出去要去早市。回味見她煮完了菜,也就沒反對。
半道碰見打著哈欠出來上茅房的蘇嫻,蘇妙立刻跟她說前面有個有錢人讓她一定要多要小費,蘇嫻一聽有有錢人如被打了雞血,竄回屋里梳洗打扮過后,扭著水蛇腰向酒樓里去。
回味聽說蘇妙竟然在打小費的主意,眼尾一抽,倒是沒說什么,老老實實地跟她逛早市去了,雖然他最討厭的就是人擠人。
夏長并不知道蘇妙已經溜了,三道菜6續端上來,他拿起筷子嘗了一口,本來淡然的眸子霍地一亮,有些驚喜。頓了頓,又望向一旁的砂鍋,拿起勺子舀了,吹了一會兒慢慢品了一口,除了鮮還是鮮。按理說甲魚和泥鰍都是現弄的,這類東西泥腥氣很重,體內沉積的污物很多,也不知道那位大廚姑娘是怎么弄的,此時喝起來完全感覺不到泥土的腥氣,反而甚至鮮美,口感極佳,讓他忍不住懷疑他拿來的食材是不是被換掉了。轉念一想,既然小少爺說以實力說話就不會弄虛作假,那他就不得不開始在意那位姑娘的手藝了。
奇怪的是自從上了菜,小少爺沒出來,蘇姑娘也沒出來聆聽點評。
夏長忍不住說:“姑娘,可否請蘇二姑娘出來,老夫想和她探討一下這菜肴。”
蘇嫻對老頭子可沒興趣,正磨牙被蘇妙耍了,早知道應該去睡回籠覺,聞言走過來,假笑著說:
“客官對不住,舍妹做完菜就出去逛早市了,現在不在店里。”
夏長愣住了,以他的聲望有多少同行希望得到他的指教,又有多少人懇求與他探討廚藝,那姑娘居然去逛早市了!
“那小少……回……咳咳,和蘇二姑娘在一起的公子呢?
“他倆一起去逛早市了。”
“……”生平第一次,夏長被重重打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