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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加深

  “官人真的不喝?這酒好喝,而且不上頭的。”蘇嫻也不在意他的叫嚷,笑吟吟地推薦。

  “不喝!”梁敞把頭一扭,憤憤地說。

  “官人就這么怕和奴家喝酒么,奴家難得邀請官人,官人卻這么掃興,莫非官人酒量不行,是喝一杯就醉的那類人?”

  “笑話!你以為本王是從哪里出來的,本王在軍營里時天天喝的可是燒刀子!”梁敞一聽她如此輕視自己,登時怒了,豪氣萬丈地強調。

  “既如此,那更好,奴家為官人斟上一杯。”蘇嫻笑著,已經動手在他面前的瓷盅里斟了一杯酒。

  梁敞在酒盅上瞅了一眼,嗤地笑了:“既然你堅持,本王再推辭倒顯得小氣了,不過本王提醒你一句,別想對本王耍什么花招,否則本王對你不客氣!”他自顧自地說完,端起瓷盅,一飲而盡,卻覺得這酒太過甜膩,不夠勁兒,響亮地招呼伙計道,“給爺上一壇燒刀子!”

  蘇嫻看了他一會兒,只覺得忍俊不禁,撲哧笑出聲來。

  梁敞眼睛一瞪,不悅地道:“你笑什么?”

  “沒什么,官人吃菜。”蘇嫻眉眼帶笑地說著,用干凈的筷子夾了一片火腿,放在梁敞面前的碟子里。

  梁敞也是個被伺候慣了的,倒也沒覺得不自在。

  蘇嫻看著他心滿意足地喝著燒刀子仿佛一下子暢快了的表情,笑盈盈地問:

  “官人在軍中任職有多少年了?”

  正喝得暢快的梁敞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一愣,想了想,笑答:

  “本王十四歲參軍。到現在已經十一二年了。”他是那種一提到本職工作就會陽光燦爛興致勃勃的人。

  “官人可曾去戰場打過仗?”蘇嫻饒有興致地問。

  “自然打過,西平戰役、南境圍剿、重山城十日圍困,每一場本王都參加過。尤其是重山城十日圍困那會兒,當時的戰況相當慘烈。我跟你說,當時韃靼人都已經攻到城門口了,那些韃靼人一個個身強體壯,比狗熊還要兇悍。我當時帶著將士守在城墻上,那一次是自我從軍以來最慘烈的一次,身邊的將士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到最后連城中的老弱婦孺都上了,我剛砍倒一個韃靼兵,另一個韃靼兵居然在后面偷襲我,一刀從我的背上砍下來。到現在那道疤還在呢。我當時就怒了。回過手一刀將那人劈成兩半,當時那人的血噴了我一臉,還是熱的。你不知道,我也是在那場仗上才知道的,人呀,被從中間劈開不一定會馬上就死,那人被劈開了之后,落在地上。手居然還抖了抖,然后再咽氣的。現在想起來,那場景著實讓人痛快,呵呵……呵呵呵……”他一邊滔滔不絕地說著,一邊暢意地舉著酒盅喝著小酒兒,樂了一會之后猛然反應過來這種話題不太適合在女人面前說,呆了一呆,抬頭望向蘇嫻略泛青的臉,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好像說太多了,你怕了?”

  蘇嫻瞅了他一會兒,搖了搖頭,笑道:“奴家雖然沒上過戰場,但從前生活在鄉間時時常會殺雞,一剁一個準兒,這種事,不怕的。”

  “……”這回輪到梁敞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那后來了,被困了十日,之后怎么樣了?”蘇嫻感興趣地追問,倒不是喜歡這種話題,雖然也不算討厭,她此舉意在引他說話好加深對他的了解,但他講起戰事來眉飛色舞的樣子確實有趣。

  “后來?”梁敞的笑容淡了不少,搓弄著酒杯,低聲回答,“后來八皇叔派梁敏過來支援,三兩下打退了韃靼軍隊,解了重山城之圍。”

  蘇嫻吊梢眉一挑,點了點頭,還真是一個沒什么趣味的結局。

  “你應該也聽說過,這事在岳梁國很出名,瑞王府世子擊退圍困了重山城十日的韃靼軍隊,一戰成名。”梁敞有些突兀地補充了一句。

  蘇嫻愣了愣,哧地笑了:“官人莫非是在在意自己的功勞被別人搶去了?”

  “胡說!”梁敞惱怒地道了句,“抗擊外敵,管他是誰的功勞,只有能把韃靼人打退了,那就是真漢子真英雄,什么功勞不功勞的!”

  “哦?是么?”蘇嫻挑了挑眉,不以為然地啜了一盅甜酒,笑問,“殿下平常很少在梁都吧,一般都是在軍中?”

  “自然,本王是軍人,不在軍中還能在哪?”梁敞一本正經地回答。

  這位殿下也只能在軍中和一群粗魯漢子混了,聽說朝堂中的人都是很奸詐很險惡的,雖然她不了解,但歷史書上和戲文上還是有許多可供參考的奸臣模板的,如此單純又固執的殿下一旦入了朝堂,只怕用不了半年就得被碎成渣。

  “你在想什么?”梁敞總覺得蘇嫻在陷入思考時看他的眼神有點怪,直覺她肯定在想自己的壞話,他冷颼颼地問。

  “沒有,沒什么。”蘇嫻笑盈盈地回答,頓了頓,笑說,“算起來,我家二妹的小回兒和官人還是堂兄弟。”

  “你說回味?那小子煩人得緊,從小就一副冷冰冰的面孔,誰跟他說話都愛答不理的,誰要是敢欺負他,八皇叔比平常更兇,以梁敏和他的那種關系兩個人應該水火不容才對,可背地里,梁敏居然護著他,實在讓人想不通。”

  蘇嫻含笑為他斟了一盅酒:“官人和他們的交情很好?”

  “很好?”梁敞聽了這話,不由自主地從鼻子里嗤笑了聲,“我有什么值得交好的,就連東平侯府也需要仰人鼻息,我又不是東平侯府親生的外甥,母妃一心向佛更是無瑕理睬我,父皇的眼中只有兩位皇兄。我在父皇眼里壓根就不起眼,文不如太子兄,武不如二皇兄。不管怎么想在軍中建立功績,始終也越不過瑞王府去,瑞王府把所有的都占盡了,還用得著跟我交好?”他自嘲地笑了一聲,突然就沉悶起來,端起酒杯啜了一口,這個時候猛然回過神來他干嗎要對她一個外人還是一個庶民講這些。瞅了她一眼,“本王干嗎要對你講這些?”頓了頓,忽然黑著臉很兇地警告了句。“你若是敢把剛才的話傳出去,本王殺了你!”

  蘇嫻因為他的威脅差點笑噴出來,考慮到這個時候笑出來一定會惹怒他,她強忍下來。乖順地為梁敞夾了一筷子菜葉。

  梁敞正在為自己說太多覺得尷尬。啜飲著燒酒,一言不發。

  他以為蘇嫻會說點什么,可蘇嫻什么也沒說,只是自顧自怡然自得地吃著菜,順便眺望著遠處誘人的湖光山色。

  過了一會兒,梁敞越發覺得尷尬,正在這時,有伙計上前來。客客氣氣地對蘇嫻道:

  “姑娘,你點的荷葉雞已經送到崇如書院了。只是那紅燜豬蹄,咱們樓里專做這道菜的師傅不小心燙傷了手,已經去醫館了,這紅燜豬蹄是做不成了,您看要不換成別的菜,咱們這兒還有其他招牌菜,像糖醋魚、炒毛蟹、蓮蓬豆腐、四鮮白菜墩都是一絕!”

  蘇嫻皺了皺眉:“可我就想要紅燜豬蹄。”

  那伙計一臉為難:“姑娘,實話說其他師傅也能做,可咱們招牌的紅燜豬蹄就是姜大師傅做的,現在姜大師傅傷了手,若是別人來做,你吃著不對味兒,我們這不也是自砸招牌么,您說是不是,所以這紅燜豬蹄它是真的做不得了。”

  蘇嫻嘖了一下嘴,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妹子就愛吃你們家的紅燜豬蹄,你們卻做不得。”

  “姑娘,真是對不住。”伙計歉意地說。

  “那、你們這兒做的最好吃的肘子是什么?”

  “肘子?肘子我們也有啊,我們樓里徐大師傅的老湯燉肘子是我們煙溪舫的一絕,絕對酥爛,絕對香濃!”伙計又來了精神,舌燦如花地介紹道。

  蘇嫻有點動心,猶豫了半天,點了點頭:

  “行,就這個吧,給我溫著,走時我帶走!”

  “好嘞,老湯燉肘子一個,先溫著等帶走!”伙計立刻一聲歡快的吆喝,又上了一盤色彩艷麗的新鮮小菜表達歉意,這才退了下去。

  梁敞有些意外:“我還以為那紅燜豬蹄是你要吃的。”

  “妙兒最愛吃的就是豬蹄,今兒她肯定心情不好,也不知道和回哥兒能不能談得攏,她啊,不愛吃自己做的東西,她吃的時候喜歡吃別人做的,最好吃的東西,所以我想著給她買兩個豬蹄回去,給她啃一啃,誰知道還沒有了。算了,肘子也行,反正都是能啃的。”

  梁敞因為她無奈的語氣噗地笑了,頓了頓,說:

  “你們姐妹之間的感情如此深厚,想我在梁都時也認識不少世家的姑娘們,每一家的姐妹都不少,異母所生的就不算了,那同母所生的也有不少勾心斗角反目成仇的,像你們姐妹間感情如此深厚的,我還是第一次見,確實讓人有些羨慕。”

  蘇嫻淡淡地笑了笑:“官人不知道,我們家姐三個,最初也是互相厭憎你死我活的。”

  “哦?”梁敞一愣,“那現在怎么?”

  蘇嫻淺淡一笑:“發生了不少事……其實也沒什么,姐妹就是姐妹,再互相厭憎,這個事實是永遠無法改變的。”

  梁敞見她在說這句話時臉上很少見地恬靜下來,泛著一層溫潤的光輝,頗感意外,卻又像是被這種靜謐的溫柔感染了似的,心情忽然變得愉快敞亮起來,他笑了笑,才想說話,一個綿軟柔弱的聲音輕靈地傳來:

  “九公子。”

  梁敞微怔,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如風中百合谷中幽蘭的素裙女子,這女子生得分外柔弱,帶著能夠讓人發自內心想去疼愛的纖柔,我見猶憐,楚楚動人。

  “七妹妹,你怎么在這兒?”梁敞很是驚訝,來人正是東平侯府的七姑娘丁蕓。

  丁蕓的小臉微微泛著紅暈,軟軟弱弱地笑答:

  “奴奴為父親掃墓回來,正好路過這里,弟弟直嚷餓,奴奴拗不過,只好帶他上來吃點東西再回去。”

  梁敞想起前幾日的確是她父親的忌日,點了點頭,問:

  “瀛兒呢?”

  “那孩子剛吃一口就睡著了,奴奴正要帶他回去,正好看見了公子,這么晚了公子才用晚膳嗎,這位姑娘是?”丁蕓將目光落在懶洋洋單手托腮望著她的蘇嫻身上,面前的這個女人身段太火辣臉龐太妖冶神情太孟浪,讓她覺得很不自在,她發自內心地覺得討厭,她十分厭惡蘇嫻這種不講婦德專會勾魂撩人的女人。

  雖然她掩飾得很好,可蘇嫻還是覺察到了她投射而來的目光里帶著的厭惡與憎怒,頓了頓,勾唇,懶洋洋一笑,用玩味的眼神打量著她。

  姑娘是個水靈的姑娘,可惜嫩了點,蘇嫻在她仿佛永遠長不開的清秀小臉上一掃而過,笑了笑。

  這樣的笑容讓丁蕓更覺得討厭。

  梁敞被問,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下意識看了蘇嫻一眼,蘇嫻卻沒有看他,淡定從容地拿起酒杯,淺淺地啜了一口醉仙釀,怡然自得。

  “她是……一位朋友。”梁敞想了半天,含含糊糊地答了句。

  丁蕓見狀,眼眸微閃,又溫柔含笑地客套了兩句,頓了頓,便告辭了。

  “好漂亮的姑娘。”蘇嫻在丁蕓走后,淺笑盈盈地看著梁敞,說。

  不知為何,梁敞被她用這樣的眼神盯著,心里不太自在,訕訕一笑,回答:

  “東平侯府的姑娘長得都不錯。”說著,端起酒杯,啜了一口。

  “那姑娘心儀你。”蘇嫻看著他,直白地告訴他。

  一口酒差點噴出來,梁敞干咳了兩聲,一本正經地道:

  “別胡說!壞了人家姑娘的名節!”

  蘇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眼,一直到將他看得避無可避退無可退只得跟她大眼瞪小眼時,她才嗤笑了句:

  “男人裝傻的能耐還真是天生的。”

  “你放肆!”梁敞的臉刷地黑了,再次拍桌。

  蘇嫻勾著唇角笑了一下,對他的黑臉壓根不在意,飲盡一盅酒,揚起手臂沖遠處高聲招呼了句:

  “伙計,這里再來一盤炒蒼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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