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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七章 遺失的明珠

  最近梁琦的情緒有些古怪,仿佛在急躁什么似的,外露的情緒總是給人一種迫不及待的感覺,任誰勸說都沒有用,這種情緒在今天更重,并且在祝媽媽過來低聲通報之后,她的心情似乎產生了更大的波動,朱培安看在眼里疑在心上,卻沒說什么。

  等朱培安上朝去,梁琦后腳就慌慌張張地出了門,坐立不安的樣子仿佛再在屋子里多呆一刻鐘她就會瘋掉似的。

  她今日穿了一件比較樸素的衣裳,也沒有佩戴多余的飾品,衣著素雅地出了門,吩咐馬車夫徑直出了城,向城郊的桐城鎮去。

  桐城鎮是梁都城外一個小小的城鎮,說是城鎮加在一起也不過五六條街,這座城鎮原住民很少,現在常住在桐城鎮上的人基本上都是外來人口,問原因的話,只因為自從桐城鎮的第一家賭坊開業之后,桐城鎮里的賭坊竟然像雨后的春筍般一家接一家地冒出來。賭坊開了,緊接著自然就是秦樓楚館樂坊戲院,久而久之小小的桐城鎮竟然成了梁都城及周邊城池人盡皆知的游樂場所。燈紅酒綠,綺麗的氣氛催生了許多商機,同時也為桐城鎮帶來了嶄新的繁榮,現如今桐城鎮的知名度傳遍整個岳梁國,而桐城鎮里的斗金街則是聞名全國的賭坊一條街。

  大白天的賭坊一條街人聲鼎沸車水馬龍,梁琦的馬車在這條街上足足堵了小半個時辰才走出去,堵車的這一道上就聽見道路兩旁的賭坊里人聲鼎沸吆喝聲不絕于耳,這些嘈雜之中還能聽到那些俗艷的鶯鶯燕燕軟語呢喃諂媚撒嬌的聲音,離老遠聽見都會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梁琦皺了皺眉,沉聲問坐在對面的嬤嬤:

  “祝媽媽。你確定蘇三姑娘在桐城鎮嗎?”

  “回王妃,趙三兒打聽得清清楚楚,昨晚上蘇三姑娘就上桐城鎮來了,一晚上沒回去,這會子正在前面的逍遙坊里。”

  梁琦聞言,眉頭皺得更深,心里一陣不舒服。她不了解一個姑娘家為什么會大半夜跑到賭坊去。這太驚世駭俗。這太不合規矩,連她聽了一時都覺得難以接受,她只能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那孩子深更半夜跑賭坊一定是有要緊事。絕對不是因為感興趣,可是她是因為什么要緊事才會深更半夜跑賭坊呢,一想到或許真的有事,梁琦的心臟又揪緊。變得十分擔心,這會子竟然比剛剛坐在家里時還要坐立不安。

  祝媽媽將她的情緒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亂,她是梁琦的奶娘,早些年的事她全都知道,心里在哀嘆命運的不公與憐惜梁琦的同時。她又深深地覺得這樣的長公主很不妙,猶豫了一會兒,她小心翼翼地開口勸說道:

  “王妃別急。咱們的人看著,蘇三姑娘是不會吃虧的。只是王妃。先別說蘇三姑娘的身份還沒確認,您太著急了,萬一嚇著了蘇三姑娘就不好了,再說,就算蘇三姑娘的身份真確認了,王爺那邊畢竟隔了一層,王爺他雖然很為王妃著想,但也難保王爺的心里不會有其他想法,好在蘇三姑娘是個姑娘,王妃要彌補只要為她尋一戶好人家出閣就好了,王妃現在最主要的是別讓王爺因為您尋找蘇三姑娘這件事寒了王爺的心。”

  這是百分之百為她著想的話,雖然直接了一些,可落在梁琦的耳朵里卻讓她怒不可遏,她現在已經偏執到走火入魔了,她眼睛一瞪,一張美麗的臉馬上變得兇狠起來,她恨恨地瞪著祝媽媽,厲聲說:“誰說沒有確認身份?那就是本宮的嬋兒!她是本宮的嬋兒!她就是本宮的嬋兒!我的嬋兒我會認不得!你知道什么你就妄加評論,當年若不是你,本宮的嬋兒也不會丟,看在你是本宮奶娘的份上本宮沒有怪罪你,可并不代表本宮不怨你,你最好別勾起本宮再想起當年的事!王爺他會有什么想法,這么些年他一直在幫本宮找尋嬋兒,現在本宮的嬋兒找到了,本宮自然會好好謝他,本宮和王爺之間的事,奶娘你還是別多嘴的好!”

  祝媽媽望著她突然變得兇惡的模樣,心里一陣難過,又是心痛又是自責,過去的公主是溫柔又可人的,自從發生了那些事情之后,公主性格大變,雖然在心里的傷痕痊愈之后表面上還是溫婉柔和的,但是一旦提起當年丟了的那個孩子,她就會像兇猛的母狼一樣可怕。這已經成了她的心病,她會因為那些心病再次被提起而歇斯底里,那種歇斯底里就像突然瘋了一樣。

  祝媽媽一句話不敢說,她知道公主怨她,這些年她也在一直怨恨自己,可是當時那種情形又有什么辦法。

  梁琦在快速說完一席話之后,喘了一口氣,而后仿佛脫力了似的歪在引枕上,透過密織的紗簾靜靜地望著窗外,這紗簾的制法很特別,從外面看不見車廂內,從車廂內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她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人聲鼎沸,一言不發。

  祝媽媽望著她時的表情里擔憂更濃。

  逍遙坊對面是一家還算清靜的茶樓,雖然沒有包間,但雅座還算隱蔽,祝媽媽勉勉強強同意了梁琦要在這里落腳的要求,事實上她相反對也不行。

  梁琦坐在茶樓的雅座里,從她這邊的窗戶可以看到對面逍遙坊的大門。

  桐城鎮是賭坊一條街,從沒聽說會有正經女子出入賭坊的,所以賭坊一條街自然是男人天堂,在這種地方良家女子極罕見,一般出現在這種地方的女子不是歌姬舞妓就是在賭坊里做事的丫鬟,梁琦一出現在茶樓里就吸引了許多男人不懷好意的目光,但因為她身旁還帶了兩個滿身殺氣的王府侍衛,倒是無人敢靠近,饒是如此,梁琦還是覺得渾身不自在。雖然跟著朱培安在邊關生活許多年,她的思想不再像在梁都時那樣保守,可她對這樣復雜的環境還是有些慌亂,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逍遙坊的大門,不敢去看地方,生怕會招惹來更多令她討厭的目光。

  這一等又是小半個時辰,直到正午時分梁琦才終于看見蘇嬋從對面的逍遙坊里走出來。繃著一張木板臉。因為沒有任何表情,所以看不出她心情的好壞。

  蘇嬋今天還是一身煙灰色的麻布短褐,綁著雪白的綁腿。一雙男子常穿的橫梁布鞋,烏黑的長發用一根布繩很隨意地扎在腦后,襯得一張窄瘦的小臉越發雪白英挺,她高挑而筆直。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英姿颯颯。氣宇軒昂,真真的雌雄莫辯。

  看到這樣的場景梁琦不但沒有覺得高興,反而心底的酸楚更濃,同時又產生了更多的擔心。這樣沒有一點女孩子氣的姑娘將來要怎么操持家務相夫教子,眼睛一瞥的工夫又看到蘇嬋腋下夾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包袱,逍遙坊里兩個看起來很兇的伙計正巧探出頭來惡狠狠地瞪了蘇嬋的背影一眼。這一眼落入梁琦的眼睛里,梁琦心一緊。越發擔心。

  幸好自己派在門口守著的丫鬟已經迎上去,那兩個面向很兇的伙計見狀也沒有再往外走,而是縮回腦袋消失在賭坊里。

  梁琦這才松了一口氣。

  彼時剛剛從賭坊里出來的蘇嬋突然被一個穿得很華麗的丫鬟攔住了去路。

  “蘇三姑娘請留步。”那丫鬟淺笑吟吟地攔在她面前,福了一福,客客氣氣地說。

  蘇嬋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沒有理睬,繞開她要繼續趕路,她肚子餓,想去東街老劉頭那兒買油炸糕吃。

  那丫鬟見她居然走了,又是著急又是惱火,慌忙跑上前兩步再一次攔在她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說:

  “蘇三姑娘不記得奴婢了?奴婢是秋霜啊,上一次在大佛寺上奴婢見過姑娘,那一次奴婢多有冒犯,還請三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奴婢計較。”她說著,又盈盈行了一禮,算是請罪。

  蘇嬋沒有錯過她眼底的輕蔑,她要是不提她還真沒想起來,原來這丫鬟就是上一次在大佛寺呵斥她的那一個丫鬟。

  蘇嬋是個嫉惡如仇的人,她可不像大姐要面子時還要裝一裝,她不喜歡這個丫鬟,見她攔住自己更是厭煩,皺了皺眉,低喝:

  “讓開!”

  秋霜被她的呵斥嚇了一大跳,接著又因為被她嚇住了憤怒起來,鼓了勇氣再次上前攔住她的去路,這一回卻是繃了一張臉,咬著牙說:

  “蘇三姑娘,我家主子請你到茶樓上敘話。”

  蘇嬋自然知道她的主子是誰,蘇嬋的心里對景陽長公主這個人沒什么好感,總覺得那是一個奇怪又瘋瘋癲癲的女人,而且總是用一種近乎狂熱的眼神癡迷地看著她,讓她每每遇見她都會連起上好幾層雞皮疙瘩。

  皺了皺眉,本來想把這個討人厭的丫鬟推一邊去離開,樓上已經傳來帶著焦急地一聲輕喚:

  “嬋兒!”

  蘇嬋渾身不自在,蹙眉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即使隔著一道面紗仍能覺察到美麗的女人面孔。

  蘇嬋對她稱呼自己“嬋兒”覺得很不自在,“嬋兒”這個稱呼一直都是家人的專利,旁人就算再親近也只是叫她一聲“嬋姐兒”,現在這個家人的專利被外人叫了去,她很不喜歡。

  可是她畢竟是一個平民,還沒活得不耐煩到會對一個公主使性子,正在心里煩悶著一個公主跑到桐城鎮來干嗎,衣著矜貴的老媽媽從茶樓里出來,笑容可掬地福了一福,對蘇嬋輕聲道:

  “我家夫人說難得再這里碰見,想請姑娘喝杯茶,姑娘,請吧。”

  這根本就是請,她們都已經自己決定了。

  蘇嬋心中的反感更多,蹙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邁開步子,一臉不耐煩地跟著祝媽媽進入茶樓,向樓上走去。

  祝媽媽一直在留神觀察她,越觀察越覺得這是一個粗鄙又無禮的年輕人,一點教養也沒有,更別說貴族的做派,這樣的丫頭怎么可能是自家主子遺落在外面的那顆明珠,主子想孩子想瘋了她可以理解,但她是絕對不會讓一個來歷不明的冒牌貨取代真主子改頭換面冒充金枝玉葉偷享榮華富貴的,想到這里,臉上的笑意也淡了幾分,一言不發地將蘇嬋引到二樓的雅座旁,這時才重新笑了起來,殷勤地對梁琦道:

  “夫人,蘇三姑娘來了。”

  梁琦喜得無可無不可,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滿心歡喜地迎接蘇嬋。

  蘇嬋被這莫名其妙的發展弄了一頭霧水,古怪又對她充滿了敵意的老嬤嬤,古怪又對她充滿了慈愛的長公主,還有先頭那個明明看不起她卻拼了命來巴結她的小丫鬟,這群人……有病吧!

  蘇嬋動作敷衍地行了一個禮,一旁的祝媽媽看了更皺眉。

  梁琦卻完全不在意,一疊聲地要蘇嬋坐下,又吩咐人叫小二換壺新茶來。

  她的過分熱情讓蘇嬋寒毛直豎,定了定神,平聲問:

  “夫人召草民來可是有什么要緊事要草民去辦?”

  “沒有沒有,本宮就是想看看你。”

  蘇嬋愣住了,心想我有什么好看的?

  “嬋兒,來,快坐下,你這孩子,瞧這一頭的汗。”梁琦笑意滿滿地說,拉起蘇嬋的手將她拉到身旁坐下,又掏出帕子來給她擦拭額頭上的汗。

  蘇嬋“受寵若驚”,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不自在地躲避開她的帕子,刺溜站起來,繃著一張臉又問了一遍:

  “夫人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草民去辦,如果夫人沒有事的話,草民自己還有些事情,要先告辭了。”

  梁琦察覺到她的排斥和疏離,眼眸微黯,緊接著又勉強開心起來,站起身笑問:

  “姑娘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蘇嬋一愣,回答說:“也不是什么要緊事,就是要去買點東西,之后就要回去了。”

  “你要去買什么?我今天是順路,這桐城鎮第一次來,也不熟悉,看你應該不是第一次來,對這兒應該很熟悉,你可有什么推薦的鋪子,陪我去逛逛如何?”梁琦笑盈盈地問,

  蘇嬋愣了愣,回答說:“這里的鋪子幾乎全是賭坊,就算是有其他種類的鋪子,夫人您應該也是去不得的。”

  “有什么去不得的,你能去得我也能去得,今兒你來做向導,咱們娘兩個好好逛一逛這桐城鎮,喜歡什么你就跟我說,我通通都買給你,好不好?”梁琦拉起她的手,笑容里充滿了慈愛與縱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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