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乙莊。
蘇煙坐在軟榻上讀書,從回屋到現在,他一直心神不寧,不停地翻頁,書頁上的字他一個都沒有看進去。他心亂如麻,仰面倒在軟榻上,用手里的書蓋住臉,發呆。
就在這時,輕微的敲門聲響起,起初他以為是風聲,聽了一會兒,聽清了確實是敲門聲,他嚇了一跳,從軟榻上坐起來,走到門口,打開房門。
凜冽的北風灌了進來,凜風入懷,十分冰冷。
站在門前的人讓他驚詫萬分。
妙齡少女身穿雪貂大氅,戴著厚厚的兜帽,兜帽的風毛里是一張紅撲撲蘋果似的臉蛋。厚重的大氅沒辦法完全遮蓋她曼妙的曲線,朱唇皓齒,宛轉蛾眉,美麗動人。
“阿喜?”他詫然低唿,驚訝得瞪圓了眼睛。
“我能進去嗎?”梁喜笑瞇瞇地問。
蘇煙慌得不知所措,他沒想到她會突然來找他,因為太突然了,他太驚訝了,所以他僵硬在房間門口,呆呆地望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梁喜見他只是呆愣愣地看著她,也不讓她進門,誤會了他的無措,她揚眉,脆生生地問他:
“你怕我了么?”
蘇煙愣了一下,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今天下午的血腥事件,袍袖下的手不由自主地顫了顫,迎面吹來的冷風讓他有點毛骨悚然。
“你討厭我了?”梁喜看他不說話,又問了一句。
蘇煙因為她的話勐地回過神來,感覺到了室外氣溫的冰冷,他忽然想起來這時候是應該要把她往里讓的,側過身子放她進來,蘇煙關上房門,回過頭,驚訝地問:
“阿喜,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梁喜沒想到蘇煙竟然讓她進來了,下午時他被嚇得不輕,她還以為以他脆弱的心臟想要接受另外一種她會需要很長的時間。
她的心里出現了一絲雀躍,語氣也活潑起來,她摘下頭上毛絨絨的帽子,扭過頭來,笑吟吟地說:
“我和父皇、母妃還有二哥吵架了,我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蘇煙大吃一驚。
“嗯。”梁喜點了點頭,笑說,“所以,讓我在你這里待幾天吧?還有,你可不能告訴別人我在你的屋子里。”
“啊?”蘇煙聞言,越發慌亂,耳根子莫名的開始發燙,單獨和梁喜出游他可以,可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么說都不妥當,他磕磕巴巴地說,“這、這不好吧,你是個姑娘,怎么能和我在一個屋子里?雪乙莊有很多空房間,你不想呆在宮里,不如去和回味說,讓他給你收拾出一個房間供你居住,如何?”
“那怎么行?我從宮里出來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如果阿味哥哥知道了,他肯定會去告訴給父皇知道,那我從宮里出走還有什么意義?”梁喜將他的提議斷然否決,她坐在軟榻上,揉搓著手里的兜帽,用固執的表情看著他。
蘇煙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轉身,走到一旁的圓桌前,斟了一杯熱茶,復又回來,遞給她。
梁喜接過來,用茶杯暖手,揚著脖子看著他。
“公主也可以離家出走嗎?”他站在她面前,望著她問。
“我是一個沒有責任感的壞公主。”梁喜啜了一口熱騰騰的茶,舔了舔嘴唇,從善如流地回答。
蘇煙用無奈的表情看著她。
“你要是不讓我住,叫我走也可以,我可不是在逼你答應我。”梁喜說,她依舊坐在軟榻上,依舊揚著脖子看著他,態度卻十分強硬,就好像她不答應她真的會走一樣,可是她在說這話時屁股卻沒有挪動半分。
蘇煙揚眉,看著她,過了一會兒,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你要住在這里也可以,不說給別人知道也行,可是你確定你要這么做?公主出宮可是大事,而且你父母哥哥那么疼愛你,你一聲不響地出走,還刻意躲避不想讓他們找到。你這樣做他們會擔心的。”
“我知道。”梁喜點著頭說,并沒有反駁他的話,她用一種執拗的表情望著他,就好像是在說“我雖然知道,可是還是要那么做”。
蘇煙又望了她一會兒,再次嘆了一口氣,雖然他覺得這樣做很不妥,可是讓她一個姑娘家在大冬天夜宿寒風里,也不成。
他轉身,走到箱柜前,從最上層取出一床新的被褥,將床上自己的被褥全部換掉,鋪上新的,然后抱著自己的被褥,走到軟榻前,放在軟榻上。
梁喜一直盯著他,看他將新被褥拿出來,換掉舊被褥,再鋪上新的,整個過程熟練自然,一氣呵成,跟從小被人伺候慣了的貴族子弟的確有很大的不同。
“床鋪好了,都是新的,時辰不早了,既然你不想回去,就先歇著吧。”蘇煙對她說。
梁喜還在揚著脖子,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無聲地站起身,蹦蹦噠噠地走到床前,撲通一聲倒了上去,也沒脫鞋。
蘇煙站在軟榻前鋪開被褥。
梁喜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望著花色素淡的床帳頂端,耳朵聽著蘇煙鋪床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突然開口,輕聲問:
“你都不問我為什么要離家出走嗎?”
鋪展被褥的手頓了頓,蘇煙沒有回頭,繼續著手里的活兒,低聲反問:
“你想說嗎?”
梁喜沒有回答,她依舊直勾勾地盯著床帳頂端,大概過了一刻鐘的工夫,蘇煙已經鋪好了床褥,正背對著她坐在軟榻上翻書,這時候梁喜突然開口,她依舊平躺在床上,歪著頭,盯著他的背,語氣平直地問他:
“蘇煙,你想娶我嗎?”
啪嗒!
蘇煙手一抖,手里的書掉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響又把他驚了一跳。
他的整張臉都是僵硬的。
他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一瞬他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蘇煙,你想娶我嗎?”梁喜見他沒回答,翻身,伏趴在床上,對著他的背問。
蘇煙這一回終于聽清也確定了,他轉動著僵澀的脖頸,看著她,啞著嗓音問:
“你說什么?”
“娶我做你夫人,你可愿意?”梁喜一點都不覺得羞澀,詢問他時的語氣就像是在詢問今天的天氣,自然平順得不得了,因為她太鎮定了,讓聽的人想做出過火的反應都不能夠。
蘇煙傻愣愣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