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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四章 母女

  論力氣,蘇嬋和丁瀛差不多。招式上,蘇嬋的三腳貓功夫比丁瀛差遠了。但蘇嬋比丁瀛更靈活,幾番交手,誰也沒占到便宜。蘇嬋好勝心強,從前在東平侯府時,她和丁瀛這小子過招就輸了,時隔許久,再次交手,她還是贏不了。丁瀛一腳直沖著她的面門踢過來,蘇嬋已經退到賽臺邊緣,用雙臂格擋下來,借著對方的力道一個后空翻,躍下賽臺,穩穩地落在賽臺之下。她抬起頭,黑著臉看著丁瀛一臉得意的表情,悻悻地“切”了一聲。

  “贏啦!贏啦!”丁瀛得意洋洋,在比試臺上手舞足蹈,沖著蘇嬋叫嚷,“再來!再來!”

  “再來你個大頭鬼!”蘇嬋火大地嘟囔。

  “你怎么跑進來了?”蘇嫻和梁敞從河邊回來,在門口沒看見蘇嬋,一打聽才知道蘇嬋居然進來了,進來了還跑到比試臺上來惹事,蘇嫻陰沉著一張臉,走過來,咬著后槽牙道。

  蘇嬋瞅了她一眼,又看向蘇嫻身后離蘇嫻兩步遠的梁敞,揚了一下下巴,問:

  “你跟他,說完了?”

  “沒什么好說的。”蘇嫻淡聲道,“咱們回去吧。”

  回來的路上,蘇嫻和梁敞什么話都沒有說,梁敞一言不發,兩個人是沉默著走回來的。

  “你沒說你喜歡他?”蘇嬋問。

  “他又不蠢,還用我直白的說出來?”蘇嫻哼笑,壓低了嗓音道。

  “他是不蠢,可你不說出來,他會一直裝傻下去,那要到什么時候是個頭?”蘇嬋翻了個白眼,嫌棄蘇嫻沒用。

  “等他從赤沙回來就是個頭。”

  “能不能回來還不一定呢。”蘇嬋說。

  蘇嫻瞅了她一眼,道:“咱們家嘴巴惡毒的人已經夠多了,你不要也學的嘴巴那么惡毒。”

  “我只是在實話實說而已。”蘇嬋說著,向遠處的梁敞瞥了一眼。

  梁敞沒有看她們,因為白梟從遠處走了過來,在他的耳朵旁低聲說了幾句。

  丁瀛從比試臺上跑下來,拉扯著蘇嬋的衣袖,沒完沒了地說:“木頭臉,再來再來!木頭臉!再來!”

  蘇嬋瞪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沒好氣地道:“再來你奶奶!”

  以丁瀛的智商根本不可能明白“你奶奶”的含義,還在纏著蘇嬋,這個時候,得了梁敞吩咐的白梟走過來,將扭股糖似的丁瀛帶走了。丁瀛本來不愿意,可是他害怕梁敞,所以也害怕梁敞身邊的白梟,白梟讓他跟著走,他不敢不去。

  丁瀛總算走了,蘇嫻本來想對蘇嬋說要回去,還沒開口,梁敞走過來,來到蘇嬋面前,低聲對她道:

  “景陽長公主來了,是來見丁瀛的,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蘇嬋一愣,平著一張臉思索了片刻,嗤地笑了:

  “怎么著,她現在終于記起來原來她還有個兒子么?”

  梁敞聽出她語氣里的諷刺,皺了皺眉,輕聲道:

  “大概吧。她前些日子遣人來問過我這次出征是不是打算帶丁瀛,知道丁瀛也要去后一直沒有動靜,我還以為她只是問問,沒想到今天居然親自來了。長公主之前病得很重,雖然一直在治著養著,可總不好,聽說人已經瘦成一把骨頭了。”

  蘇嬋沒有回應他,她望向蘇嫻,淡聲問:“走不走?”

  “走吧。”蘇嫻見蘇嬋對梁敞的話完全沒有興趣,回答說。

  蘇嬋轉身,徑直向北山大營門口走去。

  蘇嫻看了梁敞一眼,轉身,跟在蘇嬋身后,往外走。

  梁敞望著她的背影,嘴唇動了動,卻終是沒有叫住她,因為他實在想不出來有什么話要對她說。

  “我就納悶兒了,你怎么會看上那種婆婆媽媽的男人?”蘇嬋用眼角余光望見梁敞什么都沒有做就放她們離開了,她撇了撇嘴,道。

  蘇嫻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似笑非笑地說:

  “像他那種想像不到未來就什么都不會做的男人,不是很稀罕嗎?”

  “只是優柔寡斷吧。”蘇嬋不以為然地說。

  “我喜歡他明明單純卻假裝自己不單純的逞強樣子。”

  “……真惡心。”蘇嬋道。

  蘇嫻沒搭理她。

  兩個人出了北山大營,蘇嬋找回自己的小黑馬,剛要上馬,一聲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喚自身后傳來:

  “嬋兒……嬋兒……”

  蘇嬋一愣,病弱中的女人聲音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不耐地皺了皺眉,心煩意亂地回過頭去,從北山大營里跑出來的枯瘦女人果然是梁琦。跟在梁琦身后苦著臉勸說卻不敢超過自家主子的丫鬟侍衛們也是不容易,一個個臉刷白,還帶著青。

  梁琦跑兩步歇兩步,果然如梁敞所說,她病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整個人都脫相了,最瘦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都顯寬大,最白的脂粉都遮不去她青黑的眼眶,她扶著丫鬟的手喘了兩口氣,繼續奔跑,再喘兩口氣,再繼續奔跑。

  蘇嬋不愿意因為她來了就走掉,好像自己在躲著她似的。蘇嬋真的不是在躲避梁琦,她只是覺得兩個人沒有見面的必要,各過各的生活不是很好么。

  她木著一張臉看著梁琦由遠及近,不是她刻意木著臉,而是她真的不知道面對梁琦時她該用什么樣的表情。

  “嬋兒!”梁琦終于跑到蘇嬋面前,用一雙如雞爪般瘦弱的手抓住蘇嬋的手,再一次眼淚汪汪。

  蘇嬋不知道該說什么,蹙眉,有些排斥地從梁琦的手里抽出雙手。

  梁琦的心越發空落落的,她垂下雙眸,大概也知道了蘇嬋是不喜歡看人哭的,努力把淚水憋回去,她吸了吸鼻子,抬起眼眸,強笑著,對蘇嬋說:

  “我是來看你弟弟的。”

  蘇嬋看著她,一言不發。

  “我繡了平安紋,給他帶來了。我本來不想讓他去赤沙,可王爺對我說,瀛兒的腦袋和正常人不一樣,他必須要在一處他能贏過別人的地方綻放光彩,那樣才不會被人小瞧了去,梁都城人心險惡,萬一有我看顧不到的地方,瀛兒只有學會了保護自己,日后才不會受傷。我想了想,王爺說的也對,所以,雖然擔心,我還是決定讓他去赤沙,我之前也問了他,他自己也說想去。等他從赤沙回來,我打算把他接到靜安王府親自照顧,他就像個小孩子,沒有母親在他身邊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就算他再有力氣,也是不行的。”梁琦用溫柔的語調輕聲說。

  “他沒有你十五年了,同樣活的好好的。”蘇嬋望著梁琦,淡淡地道。

  這是最戳人的話,梁琦聞言,渾身一震,心痛到無法呼吸。

  “雖然我不怎么喜歡丁蕓,可在東平侯府寄人籬下的時候,是她和丁瀛兩個人相依為命,是她在保護著照顧著丁瀛,就算他們是異母所生,就算她弟弟的生母害死了她的親娘,可在她的心中,丁瀛是她唯一的弟弟,也是她唯一的倚靠。丁蕓軟弱,但她比你剛強。丁蕓伏低做小忍耐了十幾年,好不容易將弟弟養大成人,現在丁瀛終于可以上戰場,只等著建功立業讓養大他的姐姐享福,你卻把丁瀛從她身邊搶走據為己有,你不覺得你很過分嗎?”

  梁琦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悲傷,痛苦,委屈,壓抑?因為丁蕓的生母,她憎恨丁蕓,她更憎恨的是那個讓她因為憎恨變成怪物的男人。每一次回憶起丁信,她感受到的既不是后悔也不是恐懼,而是濃濃的仇恨,恨不得在已經死去的人身上繼續捅上千百刀的仇恨。可是一想到她命運悲慘的子女,她的心就會軟和下來,那時候的她會變得痛苦軟弱,她會悲痛到無法自已。這對子女是她跟那個她最痛恨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于是當母性戰勝了憎恨時,她的心在復雜地悲情著,就像被什么東西一寸一寸的撕碎,她痛苦到無法呼吸。

  “沒有人在責怪你。”蘇嬋望著梁琦婆娑的淚眼,漫聲說,“不管是我的丟失,丁瀛的癡呆,還是你殺了丁信,我們都不會怪你,因為那些不是你的錯。可是你,也是時候該走出過去了,無論是仇恨還是痛苦,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你始終不肯往前看,不僅僅是對你,對你現在的家人,對我,對丁瀛,都是非常沉重的負擔。我已經過了需要父母的年紀,也許幼年時有過遺憾,可就算你現在再怎么想彌補,也不可能彌補到我的幼年時。如今的我對現在的日子非常滿意,你的窮追不舍對我來說反而是一種困擾。至于丁瀛,我勸你還是別去摻和,作為靜安王妃的你不適宜在你現在的家里撫養一個癡呆的孩子,我剛剛看見丁瀛的里衣下擺繡了平安紋,大概是他姐姐繡給他的,人是會在相依為命中互相抱緊的,你若隨著自己的喜歡去橫插一腳,讓丁蕓生出不該有的心思,而你又沒辦法專心撫育丁瀛,這樣子反而不妙。有時候,沉默也是一種守護。比起這些,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現在的丈夫吧,靜安王上午時出征了吧,你就沒想過他有可能回不來你會變成寡/婦么?他一片癡心對你,你卻對他不管不問,他也是夠可憐的。”

  蘇嬋淡淡地說完,轉身,踩著馬鐙子騎上小黑馬,又將蘇嫻拉了上去。她沒有再看梁琦的臉,勒馬轉身,向來時的方向飛馳去。

  “你還會說那種話,笑死老娘了!”蘇嫻坐在她身后,嗤笑。

  蘇嬋沒搭理她。

  “對一個母親說那樣的話,就算說的沒有不對,可是,太殘忍了。”蘇嫻淡下了表情,她沉默一陣,續道。

  “我沒覺得她是母親。”蘇嬋說。

  “你討厭她?”蘇嫻忍不住問。

  “不討厭,但也說不上喜歡,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不喜歡懦弱的女人。”蘇嬋淡淡地道。

  蘇嫻揚眉,看了一眼她筆直的脊背,撇了撇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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