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既是隋帝楊廣目前的所在城市,自然便有巴陵幫在此。
巴陵幫中香玉山和雙龍有過幾面之緣,恰巧亦在城中。雙龍對他印象一直不大好,不過這刻為了能夠面見到楊廣告狀,也只能找他試試了——他們早已知道這巴陵幫是在為了楊廣物色天下美女的存在。
香玉山和另一個幫中骨干蕭大姐聽聞要對付宇文化及,都十分興奮,雖都在為隋帝辦事,不過他們更傾向于“安分守己”的獨孤家,而不是手握大權“咄咄逼人”的宇文家。
獨孤家和宇文家,同為隋室重臣,一直明爭暗斗的,孤獨盛得到香玉山消息后,這等可以趁機搬倒宇文化及的機會,千載難逢,當即表示可以帶雙龍覲見,并暗中調閥內高手前往江都,要將江都城中的宇文閥一舉鏟除。
楊廣身邊最受他寵愛的妃子之一朱妃,出自巴陵幫,也表示會在楊廣耳邊為雙龍說話。
雙龍為此還特意學習了宮中規矩,終于在第三天由獨孤盛領著進入楊廣于此地的臨時行宮。
行宮頗大,結果不想只行了一半,又得知楊廣已擺駕去了臨江宮。
這臨江宮設在長江岸邊,周圍風景如畫,只要楊廣來了興致,不論何時何地都要去那里游玩。
眾人不得不再次改變行程。
由獨孤盛領著,很順利地過了守衛森嚴的禁軍檢查。穿廊過道,長江水流澎湃的聲音,隱隱夾著樂曲悠揚之聲從前方宮闕連綿處傳來。
雙龍現實中還是首次見到這么雕梁畫棟、花團錦簇、富麗堂皇的地方,一時目不暇給。
寇仲低聲道:“這就是榮華富貴了”。
前面的獨孤盛冷喝道:“不要說話!”
寇仲一滯,連忙噤聲。
徐子陵心中卻很不喜這喧聲吵耳,俗氣煩人的地方。
宮內守衛處處,哨樓均有人站崗,若非有獨孤盛帶路,確是寸步難行。
望江臺在望時,前面又迎來一名官員,截著他們。此人長得斯文俊秀,年在三十五、六間,經獨孤盛介紹,原來是現時最得楊廣寵信的侍臣之一的內侍郎虞世基。
虞世基打量了兩人后,向獨孤盛道:“就是他們了?”
獨孤盛點頭應是。
虞世基亦參與進此事當中,同楊廣的另一個寵臣御史大夫“斐蘊”皆是這次針對宇文閥行動的中堅分子。
“先把賬簿給我,你們兩人到偏殿等候,時機到了,本官自會來帶你們去朝見圣上。”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后,不情愿地把賬簿掏了出來,送入虞世基手中。虞世基立即翻看,揭到中間時,哈哈笑道:“我倒要看看宇文閥還能風光多久。”
獨孤盛聽得亦拈須微笑,想象著孤獨閥即將代替宇文閥的場景。
在望江臺旁的一座殿堂里待了足有兩個時辰,亦不見傳喚。殿院四周都有禁衛把守,雙龍感覺自己就像囚犯般被押管著。
徐子陵靜坐一角,看著寇仲不安的來回踱步,皺眉道:“多點耐性好嗎?”
寇仲停在他身前,嘆道:“最近一段時間事情的發展果然如幻境中一般,這次看來咱們亦將會無功而反,那宇文化及會趁機聯合禁軍統領司馬德戡兵變,殺掉楊廣。你說,咱們明知結果又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徐子陵驀地長身而起,雙手放到對方肩頭:“小仲,你又想多了,這可不像平時開朗樂觀的你,怎么忽然悲觀起來?別忘了,咱們的娘……呸,婥姐可是完好無損的活著,云玉真幫主也沒有背叛咱們,素素姐也沒被王伯當那個禽獸玷污,還有李靖李大哥沒有離開,難道這一切的改變,還讓你相信幻境中的事情一定會發生嗎?”
寇仲聽了,身軀一振,點點頭:“不錯,子陵你說的對,咱們正是覺得這次有機會搬到宇文化及,這才來到這里。我一向積極樂觀,是因為相信做了努力便一定會有好的結果。最近一些事情的發生,讓我忽然有了種無論做什么,結果都早已注定了的感覺。”
“好兄弟,多虧了你的提醒。咱們雙龍在幻境中歷練了三年,也算成長了起來,我看咱們以后還是不要再去的好。只有不可知的美好未來,才是最讓人心動而又值得為之付出努力的存在。提前知道了結果,頓時讓人有種乏味的感覺。”
徐子陵笑道:“我也正有這個打算,已知的三年已足夠精彩,我很期待之后會有什么事情發生。”
兩人正說著,虞世基終于領著的拍檔斐蘊前來。
兩人對望一眼,知道虞世基會將賬本的功勞覓下,不過這樣更好,他們又不會像楊廣請功,也省了解釋前因后果的麻煩事。
他們知道楊廣召見他們,不過是一時興起,又有朱妃在旁說了好話,這才宣了兩人,隨后便會沉浸在美酒和美人中,忘了召見兩人何事。
雙龍跟在虞世基和斐蘊身后,聽著他們埋怨著各種麻煩事。
什么鎮守洛陽的王世充三次發來告急文書,都被他把文書燒了;什么禁軍統領司馬德戡硬闖到望江臺見圣上,說什么禁衛軍糧餉被人從中剝削,士卒餐飽餐餓,兼之他們多是來自關中,知李閥起兵作反,擔心家鄉有事,成股成股的逃離江都,要圣上下旨安定軍心……
雙龍被帶到“臨江臺”石階之下,跟著虞世基兩人三跪九叩。
禮畢時門官唱喝:平身!
兩人抬頭,如所料中的盛大排場。
只見寬達二十丈的龍臺上,坐滿了美麗的妃繽姬娥,少說也有五六十人,眾星拱月般圍在高踞龍座,正忙于吃妃子手上水果的大隋皇帝楊廣。
獨狐盛昴然立在臺階下,接著就是團團圍守高臺的禁衛軍,把楊廣與寇仲、徐子陵分隔開來。
楊廣摸了身旁妃子的胸脯一把后,往階下瞧來,對寇仲和徐子陵似視若無睹的,瞪著斐蘊笑道:“斐卿家來了,快助朕解決眼前這問題。”
虞世基恭身諂笑道:“圣上,這兩位……”
楊廣不耐煩地打斷他道:“朕知道了,其它事待會再說。”
斐蘊忙道:“圣上賜示!”
楊廣嘆道:“朕真不明白,江都有什么不好?南臨大江,崗巒起伏,風光怡人,自古便是江淮第一勝地。偏是軍士逃者日眾,連竇賢都私自逃了,卿家評評是何道理?“
斐蘊和虞世基無言以對,其它人更是噤若寒蟬,怕招來橫禍。
但斐蘊卻不能不說話,干咳一聲道:“此事必是有人散播謠言,煽動軍心。微臣定會查個一清二楚,報上圣上。“
楊廣冷笑道:“誰能煽動朕的軍隊,想朕南征北討,平定天下,且三次出征高麗,軍功蓋世,將士敬服。朕才不信他們會聽信閑言。快給朕徹查此事。“
寇仲嘴角抽搐,用胳膊肘捅了捅徐子陵,暗道這家伙被周圍人蒙蔽成什么樣,還一副自我感覺良好的樣子。
楊廣似沒有焦點若死魚般的眼睛竟然看到了,怒喝道:“那小兒為何表情古怪,竟對朕侮慢不敬。“
周圍人盡皆色變,要知道楊廣此人喜怒無常,沒人能摸清他的性子,是以平時只敢撿好聽的及好消息說,若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甚至可能連通報消息的人都會受到遷怒。
寇仲豁了出去,朗聲道:“陛下可知宇文化及即將造反,將和司馬德戡一起,不久之后殺回宮來!”
眾人盡皆駭然,這等勁爆的消息……一個個瞪大眼睛,不敢出聲。
“啪!”
楊廣重重一掌拍在龍椅之上,頓時扶手斷裂,掉落地面:“大膽!黃口小兒安感在此妖言惑眾!”
眾人望向雙龍的目光,猶如望著死人,就等著楊廣下令將二人推出去斬首。
寇徐二人互望一眼,做好了殺出臨江宮的準備,亦或者一會干脆直接跳入江中。
這里挨著江邊,有那么一線生機。
“說!宇文化及和司馬德戡因何造反,朕自問待兩人不薄,你們若不說清楚,休怪朕將你們亂刃分尸!”
出乎所有人意料,楊廣竟然大喝一聲,讓兩人說明理由。
寇仲精神一振,只要楊廣肯聽他們說話就好,哈哈一笑道:“那宇文化及老賊已知自己購買兵器的賬本將落入圣上手中,等待他的將是抄家滅門的大罪,焉何不提前發動?”
“至于禁軍統領司馬德戡,陛下讓他追回中郎將竇賢,否則要以他人頭作抵。可那竇憲帶著部下幾百人一起做逃,可知此時軍中已是人心思去。先前他求見陛下陳述己見,陛下卻完全不聽,已對陛下完全失望,連他自己都心生離意,又如何去追竇憲?”
“怕不是即使將人追回來,一個月后,禁軍也要全部偷偷離散。到時手下無人,連回到關中,保護妻兒老小的能力都沒有了。再加上陛下要斬他的頭,不如索性反了。”
寇仲侃侃而談,將事先想好的理由一一講來。
楊廣一雙死魚般的眼睛射出森冷的寒光,左手撫摸著另一邊未被拍斷的扶手,抿著嘴巴一言不發。
場中眾人一時間不知他在想著什么,皆鴉雀無聲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