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那鮮血飆射的是如此的燦爛,街坊本就膽小,不禁就捂著自己的嘴,可尖叫聲依舊不可抑制的驚動了整條榆林巷。
曹定從未遭遇過這等事,鼻梁處的劇痛傳來,他卻忘記了呼叫,只是呆呆的轉過身……
“為……為何?”
回答他的是一頓拳腳……
當沈安氣喘吁吁的停止了毆打后,曹定就躺在他的腳邊,那張臉幾乎都看不出原形了。
他努力睜開腫脹的眼睛,依舊不敢相信的說道:“你……你竟然敢毆打……毆打我?為何?”
曹家起源于開國名將曹彬,雖然因為各種原因失去了重返政治中心的希望,但祖輩留下的底蘊卻還沒消散完……
他來時就有些尿急,此刻竟然憋不住了,于是那濕痕漸漸的彌漫開來,順著身下開始流淌。
這一切開始的倉促,但結束的也快。
那個街坊呆呆的看著這邊,突然驚呼道:“打尿了!打尿了!”
沈安看著巷子深處,淡淡的道:“你若是托人來試探,那沈某不會怪罪你。可你竟然敢在榆林巷堵路,可見是覺著吃定了沈某。你這順帶還想著把風聲散出去,到時候沈某就算是不同意,我妹妹的名聲也毀了。”
想到這里,沈安忍不住又踹了一腳。
曹定慘叫一聲,說道:“踢得好!踢得好!你一個小小的待詔,等著死吧!”
沈安獰笑道:“那沈某就等著好了……”
他覺得歇息夠了,準備再捶這廝一頓,眼角卻瞟到了什么。
沈家的大門打開了,然后探出一個腦袋來。
這個小腦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那大眼睛里就漸漸多了笑……
“哥哥……”
天氣不大好,但皇城司里哪怕是艷陽高照也是陰森森的,所以無人在意天色。
張八年就坐在刑房的外面。里面的慘叫聲幾乎從未間斷,可他依舊是木然的模樣。
一個內侍急匆匆的走來,近前說道:“都知,曹家的曹定被打了?”
張八年的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那深凹的眼睛里,仿佛有鬼火在燃燒著。
“誰干的?”
內侍低聲道:“是沈安。”
那鬼火閃爍了一下,“為何?”
“說是曹定想用自家的那個兒子和沈安的妹妹結親……沈安暴怒……”
張八年舉起手,內侍急忙住嘴,然后束手站著,等候命令。
“馬上稟告給官家。”
內侍想到了曹皇后,就問道:“都知,圣人那里呢?”
張八年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冰冰的道:“你是誰的人?”
皇城司屬于帝王,而不屬于皇后。
那內侍幾乎被這一眼嚇尿了,張八年微微搖頭,喝道:“去!”
消息幾乎是飛也似的沖進了宮中,正在看奏疏的趙禎抬起頭,看著內侍問道:“可是沈安和曹家那邊有消息了?”
他覺得這個消息會讓自己失去晚飯的胃口,所以不禁微微皺眉,然后按了幾下小腹。
內侍說道:“官家,沒成。”
趙禎的心中一松,不禁笑道:“那少年倒是沒讓我失望,好啊!來人,去弄碗羊羹來,我……”
內侍糾結的道:“官家,曹家怕是要和沈安結仇了。”
“為何?”
趙禎臉上的笑意就更盛了。
現在的臣子都喜歡勾肩搭背的互相取暖,連號稱是包青天的包拯同樣如此。好不容易出了一位不攀附權貴的沈安,趙禎覺得這就是自己人格魅力感召的結果。
內侍想起傳來的消息,不禁就苦笑道:“沈安暴打了曹定,就在榆林巷。”
我……
趙禎覺得沈安該是婉言拒絕,這樣既不得罪曹家,也能在自己這里得了好感。
他不敢相信的問道:“他打了曹定?”
內侍以為這不是個好消息,就一臉沉痛的點點頭,“是啊官家,打的滿臉是血,還打尿了……據說曹定的親人都認不出來了。”
“這個少年啊!”
趙禎只覺得心中的滿意要溢出來了。
好個沈安啊!
這樣的少年讓朕是如此的放心,若是朝中皆是這等無私的臣子,那朕還擔憂什么呢?大宋還愁什么沒有大丈夫呢?
這一刻他鬼使神差的想到了沈安說過的那句話,然后頗為感慨的道:“曹家……還有皇后那里,沈安總得給個理由吧?”
你暴打了曹定,不給個好理由,皇后那里、曹家那里可不會好說話。
內侍眨巴著眼睛,看著竟然有些可憐兮兮的。
“官家……他說……他說……他說曹定在榆林巷里撒尿,缺德。他呵斥之后,曹定還撒……他還說……”
內侍偷瞥了趙禎一眼,擔心他發怒。
趙禎面無表情的道:“他還說了些什么?”
內侍的臉頰抽搐了一下,說道:“他說……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不打一頓……他覺得念頭不暢,覺得憋屈,定然會影響到為官家做事,為大宋效力……”
說完他微微低頭,在低頭前看了一眼。
趙禎木然的說道:“他就是這么說的?”
內侍點點頭道:“官家,小的不敢撒謊,張都知那邊也得了消息。”
他靜靜的等待著,卻沒有回應。
陳忠珩也在窺探趙禎的心情,他深諳這位帝王的心思,所以一看之后就覺得有些意外。
竟然不是憤怒?
趙禎的神色不怒不喜,漸漸的有些頭痛。
他捂額道:“那少年怎地那么……”
他想說無恥,可最后卻忍住了。
一般人遇到這等事,大抵會說曹定跋扈什么的。可沈安這人竟然信口雌黃,顛倒黑白……
這樣的人……會不會成為一個大奸臣?
他起身道:“皇后那里我去說,叫人別多事。”
陳忠珩應了,然后目光掃過殿內伺候的人,帶著威脅之意。
誰敢在皇后的面前多嘴多舌,那就別怪我陳忠珩下狠手了。
趙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當他再次見到皇后時,曹皇后顯然有些不大適應這種高頻率的見面。
“官家……可是有事嗎?”
一般的情況下,趙禎也就是隔三差五來她這里坐一會兒,一個月大抵會留宿一兩次。
這便是皇后的尊榮,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可今天這是怎么了?
才分開啊!
難道是官家覺得我多了女人味,被我給吸引住了?
曹皇后不禁微微低頭,擠出了一個‘嬌羞’的微笑。
都寂寞那么久了,你總算是發現了姐的好處……不過不晚啊!
趙禎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誤會,他別過臉去,說道:“沈安拒絕了你那堂弟的結親之議……”
曹皇后心中一松,然后笑道:“那沈安竟然這般知情知趣,官家,您又得了一個忠心耿耿的臣子,臣妾為您賀喜了。”
她一直在擔心著這件事,最擔心的就是沈安不但同意這個娃娃親,還主動和曹家親近,兩家攜手,最終兩家都成了官家的眼中釘。
現在好了,兩家安然無事,只是曹家這次莽撞了些,得敲打一下才行。
但這事兒也很難怪罪于曹家,因為誰也猜不到官家竟然會這般看重沈安。
文武聯姻是有些忌諱,可沈安此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待詔,趁著此時定下來,以后就算是沈安一路飛黃騰達,旁人也很難指責些什么。
這就是權貴家族的手段,不高明,卻實用、管用。
老牌的權貴家庭都懂這些,只有那些新人才會像是暴發戶般的直截了當,或是膽小如鼠,然后被曹家這等老貴族所鄙夷,并隔絕在那個小圈子之外。
曹皇后心中的歡喜漸漸散去,然后又生出了些不忿來。
我曹家找你聯姻,你竟然也敢拒絕嗎?
這個反應男女都有,大抵都是度過了難關之后,人在放松的情況下,各種情緒就被放大了。
后怕消散之后,她又恢復了英氣勃勃的模樣。
這個模樣趙禎本是喜歡的,在宮中全是柔弱女子的情況下,曹皇后的英氣就像是一片綠葉之中的紅花,惹人注目,讓人心動。
可這位曹皇后的英氣卻多了些,遇到謀逆時直接就開始指揮宮中的各種力量反擊叛逆……
這是什么?
這是將軍啊!
可朕呢?
朕竟然成了個小兵。
憋屈啊!
趙禎心中微微一嘆,說道:“沈安打傷了你那堂弟……”
曹皇后愕然道:“為何?”
正如同是趙禎先前聽到時的反應一樣,曹皇后也有些懵。
趙禎覺得這里怕是將會成為一個女人的發泄之地,就干咳一聲,說道:“說是你那堂弟……隨地……然后……就這樣,我還有事,先走了。”
曹皇后幾乎要瘋了,趙禎剛出去,稍微落后一步的陳忠珩就被皇后的眼神給逼住了。
你說不說,不說找機會老娘弄死你!
皇后也只是對皇帝低頭罷了,她有曹家撐腰,真要發飆的話,陳忠珩扛不住。
陳忠珩心中暗自叫苦,可卻不敢久留,也不敢隱瞞,就急匆匆的道:“圣人,說是曹定……撒……隨地撒尿……”
您那堂弟隨地大小便,被沈安揪住了。
說完他就趕緊追了出去。
才出殿門,陳忠珩就聽到了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
“那沈安……欺人太甚!”
女人一但發怒了,那幾乎就是此恨綿綿無絕期。
沈安,你自求多福吧!
陳忠珩縮縮脖子,決定最近離皇后這邊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