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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不死萬萬年

  “待詔交游廣闊,我等見了艷羨不已,想著竟然能同待詔做生意……不,是交往,我等感激零涕,這是祖上求來的福緣啊!只求待詔莫要嫌棄我等,此后的酒水我等自然供給最好的。”

  沈安擺擺手,準備來關門的姚鏈退到了邊上。

  三個酒商跪在那里,一臉的懊悔。

  此刻他們最恨的就是那個在中間串聯慫恿的王真。

  見沈安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一個酒商抬頭道:“待詔,都是王真的慫恿和蠱惑,我等才……才鬼迷心竅,做出了錯事。”

  “待詔,我等愿意贖罪……”

  三人抬頭,眼巴巴的看著沈安,心想你開條件吧,咱們照辦。

  你掛著個待詔的頭銜,乃是最清貴不過的官職了。

  這樣的官職下,你可不能逼人太甚吧?

  否則外面的清議就能讓你不敢出門。

  這便是君子可以欺以其方。

  沈安笑了笑,若是富弼還沒走的話,一定會說這小子又在憋壞了。

  “我們有契約的吧?”

  沈安笑著問道:“你等違約未曾供貨,該怎么賠償就賠償吧。”

  這般輕松?

  三個酒商歡喜的起身,然后送上了禮物。

  “見過待詔。”

  細細柔柔的聲音中,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出去!”

  沈安一臉正色的道:“沈某可不是這等人。”

  莊老實憤怒的道:“我家郎君廉潔奉公,你等這是想陷人于不義嗎?出去!”

  那個女人煙視媚行,多半是那些地方出來的,被這三人贖身之后當做禮物。

  可沈安卻有些潔癖,外面的野花不喜歡采。

  門外有街坊在看熱鬧,聽到這話就對后面的人說道:“待詔一身正氣,果真是官員楷模啊!”

  “出去!”

  里面一陣推攘,三個酒商被趕了出來。

  隨后莊老實就出來了,義正言辭的道:“郎君說了,有事說事,咱們按照律法來,該賠就賠,不許弄這些歪門邪道……你弄他也弄,這大宋上下就糜爛了。”

  “好!”

  眾街坊本來得知沈安嚇死人的消息后就有些忌憚,等聽到這話后,都不禁叫起好來。

  從古至今,從中到外,下面的百姓最大的愿望基本上就是國泰民安。

  而這個國泰民安得有個基礎,那就是吏治清明。

  所以沈安的姿態一出來,這些街坊就轟然叫好。

  “好個沈待詔!好個沈郎君!”

  “以后沈待詔定然是要做相公的,咱們好歹也曾做過鄰居,到時候也能和人吹噓一番。”

  外面的夸贊不斷,沈安知道這是為什么。

  因為有錢。

  而且還有些本事。

  可越是這樣你就越需要弄出些姿態來。

  他笑容可掬的拱手道:“多謝各位高鄰的謬贊,回頭誰家成親,只管去暗香,就說是沈某說的,贈送一瓶花露。”

  一瓶花露?

  那可是十貫錢啊!

  不算沈安坑那些外國商人的價錢,汴梁的香露市價就是十貫錢,這些人大多都舍不得買。

  竟然能送。

  沈安微微一笑,說道:“沈某說話……諸位盡可拭目以待!”

  哥不差這點錢啊!

  “好!”

  “多謝沈待詔!”

  “哈哈哈哈!我兒子正好后日成親,這下新人進家可有的炫耀了!多謝沈待詔!”

  “好吵啊!”

  果果在里面好奇的看著,花花蹲在她的身邊吐舌頭。

  沈安進來,然后沖著她招手,花花卻最先跑了過去。

  牽著妹妹往內院去的沈安微微一笑,絲毫沒有什么不舍。

  榆林巷能有多少人家?

  一年成親的能有幾人?

  他現在堪稱是土豪,有錢了得和鄰居搞好關系,所以這事兒有百利而無一害。

  哥就是有錢啊!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有些吵。”

  郡王府里,趙宗實坐在榻上,面色慘白,雙手捂著腦袋。

  嗩吶停住了,在極端的情況下,嗩吶也不頂用。

  高滔滔一臉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夫君,她用過無數手段,可對趙宗實來說都是無用。

  她不知道神經衰弱和焦慮癥發展到巔峰狀態的情況,那時候你就算是把天下第一美女剝光了扔在趙宗實的面前,他依舊只會焦躁,壓根不會心動。

  此刻宮中就在待產,據說那個嬪妃已經進了產房。

  是男是女?

  趙宗實希望是男,那樣他就能徹底解脫了。

  可他卻又覺得會是女……這就是焦慮癥患者的心態,一件事情的結果出來之前,他們都會往最壞的方向去想。

  門外出現了趙仲鍼,而趙允讓就在外面嘆息。

  “爹爹。”

  趙仲鍼走了進來,然后說道:“爹爹,進宮與否不是大事……”

  趙宗實難受的搖頭,話都不想說。

  此刻他的腦袋上就像是被戴上了一個燒紅的鐵箍,被箍的想發狂,可滾燙又來了……

  他仰頭呵出一口氣,無聲的呻吟著。

  他的面容痛苦扭曲,那種強忍著痛苦的模樣讓外面多了一聲咒罵。

  “狗曰的帝王!”

  趙允讓的詛咒并不會起作用,趙宗實依舊在煎熬著。

  高滔滔捂著臉,無聲的哽咽著。

  這個家為何就成了這樣呢!

  趙仲鍼緩緩走過去,低聲道:“爹爹,那只是個選擇,也是命。若是命中注定您要進宮,那么孩兒就陪著您一起,我們父子生死與共……”

  高滔滔抬起頭,掛著淚水的臉上全是驚愕。

  這是我的兒子?

  他怎么能說的那么……

  外面的趙允讓面色肅然,然后擺擺手。

  老仆看向了其他下人,那雙平時渾濁的眼中多了厲色。

  下人們趕緊退了下去。

  “爹爹,咱們不必活在別人的眼光中,不進宮,孩兒也能養活家人。若是進宮,孩兒也不怕任何人……”

  趙宗實抬起頭來,第一次審視著自己的長子。

  這是我的兒子嗎?

  十一歲的他竟然這般沉穩?

  趙仲鍼見他抬頭,就露出了微笑,說道:“爹爹,沈安說人世間最難舍的便是各種情義,可帝王卻不需要情義,因為站在頂峰上的那種感覺勝過無數情義……爹爹,您會迷失嗎?”

  帝王沒有情義,因為那種操控天下的感覺能讓一個人徹底的迷失。

  趙宗實一怔,笑道:“不會。”

  趙仲鍼贊道:“我爹爹就是情義無雙。”

  小子,你竟然用哄孩子的口吻去哄你爹爹?

  門外的趙允讓不禁怒了,老仆卻搖搖頭,示意他別發飆。

  這是他的老伙伴,所以他就聽從了這個建議。

  可趙宗實此刻的腦子里卻異常的紛雜,沒有去考慮這個語氣的問題。

  趙仲鍼繼續說道:“就算是生出了皇女,可還有一個待產的嬪妃,咱們不能這樣……每一次待產就是一次煎熬,您這般倒是無礙,可翁翁年歲大了,娘這邊也多有憂心……爹爹,放開吧,咱們聽從天意……若天意是您,那您就該君臨天下。若天意不是您,那咱們一家子就好好的過日子……可好?”

  趙宗實不知怎地,淚水突然就從臉上滑落下來。

  他眨著眼睛看著門外:“爹爹,孩兒不孝。”

  門口的趙允讓不禁老淚縱橫:“你好好的……爹爹我好得很。”

  趙宗實看向了高滔滔,說道:“倒是委屈你了。”

  這是他最近半年來第一次這般溫柔的和高滔滔說話。

  高滔滔淚眼模糊的道:“官人,你總算是又好了。”

  這是一個關口,若出生的是皇女,趙宗實絕對會大病一場,所以趙允讓才這般擔憂。

  現在至少正常了,就算是發病也不會太嚴重。

  趙仲鍼扶著他問道:“爹爹,睡一覺吧。”

  趙宗實點點頭,然后躺了下去。

  趙仲鍼回身出去,剩下的就該是高滔滔的事了。

  這時候趙宗實的情緒滑落下來,高滔滔正好用女人的溫柔勸慰一番。

  趙仲鍼和趙允讓一起出了小院,看著遠方的最后一抹夕陽落下。

  “你……長進很大,翁翁很欣慰。”

  趙允讓欣慰的道:“一年前你還是個跳脫的孩子,上房揭瓦、攆雞追狗無所不能,如今你卻知道了孝順父母,勸告父母……”

  借著余暉,他看著自己的孫兒,歡喜的道:“你那番話說的很好,人就是這么回事,別怕事,別怕難,今日看著可怕艱難的人事,過幾年,過十幾年你再去看,只是個笑話而已。所以別怕,既然避不開,那便撞過去就是了!”

  這個孫兒今天給了他很大的驚喜,讓他對未來的擔憂也消散了許多。

  若是真要進宮,有這么一個兒子在,趙宗實也會好過許多。

  而這些進步是怎么發生的?

  就是在趙仲鍼和沈安開始交好之后發生的。

  趙允讓心中歡喜,覺得自己果然沒有看錯那個少年。

  天邊的最后一抹云霞消失,黑暗降臨。

  趙仲鍼在黑暗中說道:“翁翁,沈安說過……人生苦短,干……!”

  “干什么?”

  “干死算卵!”

  “他還說過些什么?”趙允讓的聲音在黑暗中有些模糊。

  “他還說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

  “混小子,滿口胡柴,打!”

  “哎呀!翁翁你不講理!”

  “老夫就不講理了!”

  宮中此刻氣氛肅然,來往的內侍宮女們都小心翼翼的,連最沒心沒肺的人都知道要小聲說話。

  時隔許久,大宋將會面臨著一個選擇,宮中將會增加一個孩子。

  趙禎在看奏疏,全是請求馬上決斷三司使人選的建言,其中有不少人選。

  作為帝王,他能在這些字里行間看出這些人的心思,可今夜他卻失去了興趣。

  他覺得這些人選都有瑕疵,建言的臣子都有私心。

  可他的心亂了,沒法靜下來。

  他閉上眼睛想了一下,說道:“就宋祁吧。”

  陳忠珩應了,然后記錄下來,等明早再提醒官家。

  趙禎走了出去,回首看著產房的方向。

  一個內侍急奔而來,卻是個小的。

  若是喜訊,那群人會為了誰來報信爭破腦袋,只有手腕最厲害的才能獲得這個榮幸。

  可這樣的人不會年輕……

  趙禎的眸色黯淡了下去,正如斜陽消散后的天邊……

  第四更,諸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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