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畜生!”
陳忠珩一腳一腳的踹去,鐘迪在地面不斷的翻滾慘叫著。
周圍的內侍們瞠目結舌的站在那里,沒人上去勸。
從陳忠珩踹斷鐘迪的腿開始,這事兒就已經沒法收場了。
官家就在邊上的殿內和圣人下棋,肯定是被吵到了,稍后一查,什么事兒能瞞過他?
陳忠珩喘息著,罵道:“某這些年待你這般好,可你竟然向某下毒手,你和謝義一起挖坑,想讓某上當,你的良心呢?哪去了?哪去了?”
他俯身揪住鐘迪的衣襟,一巴掌把他打醒過來,然后獰笑道:“你是某弄上來的,某這便把你弄回去……”
他起身站好,抬起了右腳,沖著鐘迪剩下的那條腿奮力踩去!
“住手!”
飛燕出來了,大抵是得了高滔滔的命令,所以很是威風凜凜的喝令陳忠珩。
可此刻的陳忠珩連眼睛都紅了,別說是他,就算是高滔滔來了,他也得先弄斷了鐘迪的腿再說。
咔嚓!
“啊……”
鐘迪的慘叫聲恍如鬼哭狼嚎,眾人心中一凜,這才知道那些人為何如此的痛恨沈安。
因為踩斷腿實在是太慘了啊!
陳忠珩喘息了一下,看了一眼飛燕,然后整理了一下衣冠,緩緩走了過去。
飛燕冷冷的道:“你做過了。”
叫你住手你不住手,這是不把官家和圣人放在眼里啊!
你完蛋了。
那些內侍都心有戚戚焉的低下頭,他們知道,從今日開始,陳忠珩將會成為一個傳說。
而鐘迪卻忍痛喊道:“官家會為某主持公道,陳忠珩,你不得好死!”
他喊的聲音很大,趙曙絕對能聽到。
然后這事兒就有趣了。
陳忠珩犯錯了嗎?
犯了,還是大錯。
怎么處置本是在趙曙的一念之間,可鐘迪這么一喊之后,趙曙若是想著公平公正,那么陳忠珩就逃不脫一個冷處理。
所謂冷處理,就是先前有人說的地方,比如說收拾屎尿,或是洗衣服什么的。
這種地方最是磋磨人,堪稱是地獄。
進了殿內之后,陳忠珩默然跪下。
趙曙冷笑道:“好大的威風,竟然當著朕的面動手。你陳忠珩這是要造反嗎?”
這話有些嚴厲,陳忠珩本是垂首等著處置,聞言還是抬頭道:“官家,臣罪該萬死。”
他看著神色平靜,那種絕望到了極點之后的平靜。
趙曙問道:“為何動手?”
他準備要處置陳忠珩,順帶想想用誰來頂替他的出缺。
帝王身邊的內侍第一要嘴緊,不得四處胡說八道。
第二便是做事穩妥,不輕浮。
陳忠珩不錯,但這事兒一出,趙曙卻不準備容忍他。
“臣……”陳忠珩突然哽咽了起來,“臣對那鐘迪堪稱是掏心掏肺,可他竟然伙同了外面的中人來坑臣。臣為此在宮中借錢……”
官家身邊的內侍借錢是犯忌諱的,趙曙冷冷的道:“為何借錢?”
別人借給你錢,你何時能還上?下次那人讓你把朕的一些決斷說出去,你答不答應?
這是大忌諱啊!
“臣想在汴梁買房,可鐘迪和一個中人聯手,把一萬六的宅子說是兩萬,臣一時懵了,就……”
“那邊沒有別的房子了嗎?”趙曙覺得很奇怪,“那處太貴,別的地方難道不行嗎?”
這里貴我就換個地方問問就是了。
陳忠珩抬頭,“臣……臣想買在靠近皇城的地方,這樣也方便出入。”
這個確實是。
內侍想出宮居住不是不行,但你得做好本職工作。
但你若是把宅子買在外城,路上就會耗費不少時間。
趙曙淡淡的道:“和那個女人?”
陳忠珩點頭,想起了晏月,不禁悲從心來。
某的晏月啊!
某對不住你!
趙曙看著他,正準備處置了,突然問道:“你為何不裝作不知情,等以后再慢慢地收拾了鐘迪?”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啊!
咱先裝作沒這回事,以后尋機挖坑埋了仇人,這樣才爽啊!
陳忠珩抬頭,苦笑道:“臣當時覺著自己被鐘迪給恩將仇報了,滿腦子都是怒火,就想著打斷他的腿。”
他突然聽到了輕笑聲,不禁詫異的看了一眼。
趙曙神色輕松的道:“朕很生氣。”
“臣罪該萬死。”陳忠珩低頭等待處置,心中悲涼。
某的晏月啊!
是某辜負了你!
“來人!”
帝王的威嚴勃發,陳忠珩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外面進來兩人,高滔滔身后的飛燕癟癟嘴,覺得陳忠珩真是罪有應得。
太跋扈了啊!
叫住手都叫不住,你這是自己找死呢!
陳忠珩深吸一口氣,然后抬頭,神色堅毅。
趙曙指著他喝道:“拉下去,十棍!”
陳忠珩一怔,旋即憋在肺里的那口氣想往外沖,讓他趴在那里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
十棍?
他徹底的懵逼了。
十棍這就是個懲戒性質的處罰。
可為啥不是趕去洗衣服或是清理屎尿呢?
就十棍?
他忍不住抬頭,“官家,臣……臣還能留在您的身邊?”
這個不可能吧?
趙曙板著臉道:“怎地?你是想另謀高就?”
“不不不!”
陳忠珩突然顫聲道:“臣……”,他吸吸鼻子,淚水奪眶而出,“臣愿為陛下粉身碎骨,死而后已……”
趙曙擺擺手,“朕不需要你的粉身碎骨,滾吧!”
兩個內侍本是惡狠狠的走過來,聽到是這個處罰后,不禁就溫柔了些,小心翼翼的架起陳忠珩往外走。
趙曙等他出去后,就偏頭看著高滔滔,恰好看到了飛燕那張驚愕的肥臉,就皺眉道:“飛燕。”
“臣在。”
作為女官,飛燕和昭君在宮中的地位不錯。
趙曙說道:“你去監刑。”
啊啊啊啊……
瞬間飛燕的臉就紅了。
打棍子之前會脫了陳忠珩的褲子,那白花花的屁股讓一個女子看,很羞澀的好不好?
她滿面通紅的看了趙曙一眼,趙曙淡淡的道:“速去。”
雖然她是皇后的人,可趙曙才是那萬人之上的帝君,自然能指使她做事。
“是。”
飛燕委屈的出去了,高滔滔覺得這不是自家夫君的性子,就問道:“官家為何饒過了陳忠珩?”
按照她的理解,陳忠珩犯下這等大錯,至少該被趕到冷清的地方去。
十棍……那就是個告誡而已,和沒處罰一樣。
趙曙指指茶杯,高滔滔癟嘴,然后親自去泡了茶來。
偶爾指使妻子給自己干活也是一種樂趣。
趙曙喝了一口茶水,說道:“先前沈安說的話你可還記得?”
高滔滔點頭,“記得。”
可他的話和陳忠珩有啥關系?
“你啊你。”趙曙覺得妻子太笨了些,就解釋道:“陳忠珩被徒弟坑害了,他若是個心機深沉的,是個城府深的,自然會憋著……等以后尋機再動手。”
高滔滔啞然道:“沈安說不肯鋌而走險的不是好人就是知道分寸……陳忠珩這個……是了,他若是不肯鋌而走險,要君子報仇,十年未晚,那便是心機深沉。原來沈安說的是反話?”
趙曙點頭,“這小子勸諫都要轉個彎,朕看和那些文人差不多了。”
高滔滔聯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沈安還說了那個聞小種犯下大錯,差點讓果果出事,可聞小種卻是好心做壞事,于是他便容忍了,此后聞小種做事穩妥,忠心耿耿……”
她想到了趙曙的從輕處罰,頓時就明白了,“您從輕處罰陳忠珩,他感激零涕,此后定然是忠心耿耿。一個從輕處罰就收獲了他的忠心耿耿,是了,與其重新提拔一個不知底細的人起來,不如用陳忠珩這個知根知底的。而且還忠心耿耿……”
趙曙點頭,“此事沈安摻和了,弄不好……陳忠珩常年在宮中,在外面被坑了估摸著都不知道,必然是沈安發現了,然后提醒了他。沈安最后還來為他盡心勸諫了朕,這心思倒是難得。”
高滔滔笑道:“他也不怕您猜忌。”
“猜忌什么?”趙曙說道:“臣子把心思都擺在朕的面前,這便是忠心。否則那些看著道貌岸然的,朕為何不喜?因為朕不知道在那道貌岸然的下面,究竟是有什么樣的污濁和險惡!”
高滔滔欽佩的道:“那些臣子從外面看去都是君子,可朝中究竟有幾個君子?您當年說過就范文正一個,其余人等都是有著各自的算盤,臣妾佩服。”
被自己的女人崇拜,趙曙心情不禁大好,說道:“且等明日,咱們一家子悄然出宮去轉轉。”
“好。”
陳忠珩被拉了出去,飛燕喊道:“都來觀刑。”
她真的不想看光屁股啊!
所以大伙兒都來吧。
長凳一根,陳忠珩很老實的趴上去,隨后有人送了軟木給他咬著,“都知忍著點,就是開頭疼,過了就好了。”
陳忠珩點頭。
兩個行刑的看著飛燕在嘀咕,“怎么讓女人來監刑?若是多打些,連骨頭都看到了,她難道不怕?”
“陳忠珩犯下大錯,少說五十棍,先打個半死,然后扔到那些腌臜的地方去,讓他自生自滅。”
大家都覺得陳忠珩要倒大霉了,有人興奮,有人兔死狐悲,只有躺在邊上等待處置的鐘迪在笑。
“陳忠珩你也有今日?你特么的算什么?竟然敢當某的爹爹,某弄死你!”
喊聲猶在耳,飛燕看了他一眼,鄙夷的抬頭,“十棍!打!”
十棍?
你莫不是喊錯了吧?
兩個行刑的都呆住了,沒動手。
飛燕惱怒的道:“十棍,打!”
哦,十棍!
兩個內侍開始動手,其他人都覺得自己怕是耳朵出問題了。
十棍,那不就是玩笑嗎?
處罰呢?
稍后十棍打完,有人去攙扶了陳忠珩起來,堆笑道:“都知趕緊走走,散散淤血……”
陳忠珩剛才已經想了很多,覺得自己逃過一劫很是奇怪,他一邊踱步一邊問道:“先前誰進宮了?”
一個內侍先前在幸災樂禍,現在想補救,就說道:“是沈安進宮了。”
陳忠珩腳下一滯,眾人看去,就見他淚流滿面。
安北,你……
他瞬間就明白了。
他想打斷鐘迪的腿,沈安沒勸,這是情義。
但沈安知道他會倒霉,所以搶在他之前進宮說了好話,這還是情義。
太陽破開了烏云,散射下幾道光柱,一道正好在陳忠珩的身前。
“某……記著了。”
他微笑著繼續踱步,腰桿越發的挺直了。